像是猛然失去了某種力量的支撐,沒待她反應過來,胳膊忽的脫力似的垂了下來。
林韻指天罵地:早不行晚不行,偏偏這個時候身體的控制權回來了。
她在心底狂嘯一萬遍。
老天爺,您真是為我挖了個好坑啊。
林韻憤憤幾聲,沒敢耽擱,本能的求生欲支配着她迅速在腦海裡搜尋原主記憶,果然隻消瞬間大片不屬于她所在時代的記憶湧入腦海,隻可惜眼下情形根本來不及讓她看清來龍去脈,林韻借着記憶匆匆了解大情況後,火燒眉毛之際竟也對金銮座上所座之人生出些由衷的佩服。
她竭力回憶原主所有和蕭黎定有關的記憶,得出一個結論,此人不但心狠手辣而且手段極其高明,不好糊弄。
林韻如今隻想活命。
她本就不是這個朝代中的人,若是入局是以她的性命為賭,林韻做不到。
現如今心中對朝堂局勢已然有些眉目,那她必是要做一個最有利于自己的選擇。
丞相薛妟如今隐有下趨之勢,若自己此時倒向薛妟,不僅人家不一定領情,要是惹怒了蕭黎定,自己小命也得玩完。
若是倒向蕭黎定,借機獲得他的信任,興許自己還有活路可走,之後再找機會逃出去豈不善哉。
林韻心下百轉,手心早已浸濕,她低着頭輕瞥身旁站着的薛妟。
而今朝堂之上恐怕多半薛妟安排的人,蕭黎定既然要設門下省,自然是缺人,最重要的是,缺一個聽他話的傀儡。
原主給蕭黎定留下的印象倒是極為符合。
眼下,擺在她面前的隻有一條極為坎坷勝率不大的活路和無數條死路。
活命不易,林韻歎氣。
老天爺啊,努力活着總比死了好吧。
終于做出決定,眼見殿上所座之人就要發作,林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響當當的朝他磕了三個響頭,順勢壓了壓嗓子,一雙薄唇略帶顫栗的開口道:“臣以為,文官大人們谏言的在理!”
天邊陰雲繞梁,久久不散。
殿上蕭黎定不顯情緒,目光中滿是審視盯着林韻,半晌開口道:“是麼?林郎中不妨細言。”
林韻此刻當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四個字:絕望至極。
果然是終極大黃雀,這是要我把丞相得罪個透啊。
玩呗,誰能玩起你啊。
東都飄風急雨,倏然一聲雷鳴落下,震的林韻心跳都有些不規律。
林韻穩了穩情緒,啟唇道:“回聖上,微臣以為設立門下省掌管國家政令的審批,一來能夠讓各個機構形成完整嚴密的體系,讓聖政令得以全面貫徹執行,提高了行政效率;二來設立門下省擴大了議政人員的人數,更能集思廣益,對于江山社稷百利而無一害。”
她說完便一身死氣的跪着,像是在等待命運的審判。
玉石砌的台階上灑滿雨水,殿内無一人敢擡頭張望。
樞密使沈知明此刻卻借着在殿上偏處,擡眼直盯着林韻,雙眸陰鸷猥絕。
薛妟彼時立于林韻幾步之遙,低着頭,不知在盤算着什麼。
猝然,一陣鼓掌聲打破了殿内低沉的氣氛。
蕭黎定起身走到林韻身旁,頗為重視的言道:“林郎中不愧是狀元出身。”
随即親自俯身将林韻扶了起來,卻聽嘴中話鋒一轉,開口道:“你說呢,楊内史?”
猛然被蕭黎定點名的楊佐朗急忙應到:“是......是。”答完後察覺帝王依舊盯着自己,不作他言。楊佐朗見狀逃不過去,便又認命似的顫顫巍巍的補充道:“林郎中見解精辟,能将谏言之利分析的如此明确,實為天塑大才。”
林韻聽見“大才”兩個字,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
架高台你是在行的,你聽我謝謝你。
蕭黎定聞言後,轉身回到殿上,眼底的神色讓人看不清。
“朕倒想聽聽,楊内史覺得這幫文臣的谏言如何啊?”蕭黎定語氣冰冷,林韻被他這句話凍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微臣以為,谏言在理。”楊佐朗回答的幹脆。
此時薛妟的臉色算得上是極為難看的。
其實今日早朝之前,楊佐朗就隐隐預料到今日之事必然同設立門下省有關,如此他便是如何也逃不開的。
現如今新帝登基,急需掌權。
楊佐朗原以為這個蕭黎定就是個空殼子,是個隻知道吃喝玩樂的纨绔子弟。
然而,剛登基不久蕭黎定不費吹灰之力便叫薛妟和沈知明兩個老奸巨猾的奸臣吃了不少啞巴虧,楊佐朗知道這蕭黎定絕對不是個省油的燈。如今自己在薛妟黨羽之中,恐怕早就被他盯上了。
若自己支持薛妟,拒不同意設立門下省,那這便是要他背上這天下文臣的罵名,到時開罪了蕭黎定,自己必死無疑。
反觀若是應了下來,薛妟此刻自顧不暇,哪裡顧得上他。
于是,殿上楊佐朗回答的利落堅決。
楊佐朗身為中書省首領,算起來尚書省亦在其之下,若是中書省允之,那尚書省自然也即刻通過。如此,若是薛妟一人站出來反對,倒顯得有些奇怪了。
恍惚間,林韻倒吸了一口冷氣。
蕭黎定遠比她想象中的要強,帝王之術在他這裡便似行如流水。
她突然有些後悔跟這樣危險的人物站一隊了。
“既如此,諸位便各司其職罷。”蕭黎定說完正要起身準備下朝,卻是突然想到什麼,又言:“林郎中智謀過人,是有賢德之才,今後調到新設門下省侍中[3]任職。”
林韻聽完有些晃神。
我天,是我記憶中的正三品的官嗎?
還真是叫她一朝飛上枝頭鳳。
林韻歡心叩謝了旨意,心裡卻陡然冒出來了疑惑。
不對勁,蕭黎定就這麼相信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