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韻回到三清殿後便去盥洗室沖了把臉,漸覺清醒後讓人備了筆墨。
日光透過軒窗散落一桌,偶爾一陣微風吹動,将宣紙蕩起陣陣漣漪。
她一首扶着牆,一手去脫腳上沉重的履屦,動作着實有些滑稽,身邊的宮女見狀就要上前服侍,卻看百忙之中的林韻還趁機分出手來朝自己擺擺,一臉無謂地說道:“沒事,我自己來就行,你先退下吧。”
阿記聞言也不敢忤逆,行了退禮便退出内殿,從林韻第一天來的時候她便發現,這位主子同其他人都有所不同,不同在哪,她卻總也想不出。
心下疑惑,退出了殿内,正要将庭院處的花草各澆一遍,卻無意間視線掃到了内殿的軒窗處。
殿内的人一隻手懶洋洋撐着臉上,一隻手擡筆在宣紙上輕微晃動,似乎是突然想到什麼重要的事情,連忙将手放下,順帶不放心的摁着宣紙,低着頭專心緻志的寫着。
一陣微風襲來,阿記眨了眨眼,再次擡頭時那段跌入眼底的玉頸,瞬間讓她明白了到底是哪裡奇怪。
“林侍中身形似乎更像女子?”
*
殿内的人渾然不覺窗外人的心中疑惑。
随意運筆在紙上畫了隻小豬,癟嘴狠狠批鬥了一番,最終卻也隻能暗暗心中道苦。
今日她當着滿朝文武接下了這玊州之事,就必須得做出來點成效,不然那些文官武官,估計得上書用唾沫星子淹死自己。
她沒來由的歎了好幾次氣,現如今自己的處境,當真是進也不成退也無路,若是一不小心擾亂蕭黎定下棋,估計會落得個沒人收屍的下場。
活命不易,林韻歎氣。
蓦的,伏在桌子的人猛地搖了搖頭,眼下沒時間去給她内耗,得趕緊想出解決玊州災疫的法子。
毛筆尖無意識頂了頂唇,眉間眼看要皺成了川字型。
首先要解決的就是玊州的疫病問題。
連年來天災不斷,必然是有不少百姓喪命其中,這些百姓大多是沒接受過正規的安全防護教育,屍體處理不當,極容易引起大範圍的疫病傳染。
疫病一波又一波,循環不止。
想要解決得從兩個方向出發,林韻擡手沾取少許墨,埋頭将方案一一列出來:
“第一點,要先保證健康的人能活下來,這需要在各州縣内宣傳疫病防控知識,讓百姓學會出門用幹淨衣物捂住口鼻,防止飛沫傳播;減少公共聚餐、人員聚集;學會定期在家中消毒,保持環境衛生。”為了防止誤解,她特意在後面做了标記:“宣傳時切記聚堆講解,可以通過文字,圖畫等方式,簡介易懂,更不會因為宣傳聚堆造成的疫病擴散傳染”。
“第二點,要減少已患疫病人員的傷亡,加派醫官前往各地,實驗最有利于壓制病情的藥物,達到最短時間内有最好的效果,再者,對于因此喪命的百姓,要做好屍體火化處理,防止屍體腐爛造成污染,讓病毒再次升級。”
“第三點,解決百姓們的生存問題。想讓百姓足不出戶還不能餓死,這就得看朝廷的政策了。”
林韻頓了頓筆墨,突然想到了什麼,盯着筆硯的神色中多了一縷為難。
此事恐怕繞不過蕭黎定。
當前百姓手中必然是沒有多少銀兩去買糧食,有何談去買草藥。
想要讓方案進展順利,這些錢必須得朝廷來墊上,玊州何其之大,把國庫搬空了都不一定夠半個州縣用的。
最好的法子就是“借”,不過,若是單單張手去借,那些予智予雄的商人自是不肯幹的,得想個萬全的法子,既能讓商人們覺得得了天大的好處,又能解決我朝的燃眉之急。
法子,她倒是有一個......
天邊日頭漸漸落了下去,雲迹間泛上了一片昏黃。
林韻起身去桌前宣了茶,灌入肚中,趕忙又回到了書桌前。
提筆将心中所想盡數寫在宣紙之上,狼毫蜿蜒前行,不多時,無數黑影現于其下。
天色漸暗,不知何時宮女添了燭燈,林韻借着昏黑,眼皮逐漸打起了仗。
實在支撐不住,索性直接趴在了桌上倚歪着睡去,中間似乎是有個宮女進殿來,似是要扶她去床上,她懶得動遂未允,後面又朦朦胧胧的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卻也隻記得這個姑娘名喚阿記。
睡夢中她做了一些亂七八糟的夢,夢中莫名被導師抓着要論文,她沒寫完,挨了一頓批......又夢到那天夜裡聚餐回去,路上似乎一直有人跟蹤她,她回頭看了好幾次沒找到,隻能拼盡全力的往家裡跑......
夜裡風寒,她額頭上卻起了陣陣薄汗。
“啊,”呀我天還沒說完,便被她生生截住了。
方才倏然一片冰涼的觸感将她猛然從噩夢中抽離出來,剛睜眼就對上了一雙眼睛。
本能的往後挪了挪,擡頭便看看站在眼前的蕭黎定,視線定格在他拿着帕子懸在空中的手,内心看到這場景一陣說不上的詭異。
什麼情況?
蕭黎定什麼時候來的?
顧不得其他,林韻一個踉跄差點沒站起來,頗有些毛燥地躬身去行禮。
“愛卿,起身吧。”
林韻莫名被這個稱呼“愛卿”炸的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狗君一來,準沒好事。
“林侍中在此處可還住的習慣?”來人倒真如閑逛至此似的,頗有心情的同她聊起了天。
“回聖上,三清殿一切甚好,臣多謝聖上挂念。”林韻在腦子裡頭腦風暴了一萬種回複,到頭來發現自己的情商在這屬實顯得多有遜色。
蕭黎定低頭看着那桌案上的字迹,眼底的情緒是說不上地變幻莫測。
“侍中這筆墨筆意清婉,倒是同朕之前見到的侍中筆墨之意多有不同。”
“臣近日突有感悟,尚在練習,讓皇上見笑了。”林韻心虛的将那紙張上的字掩了掩,誰知,倏然遞來隻手輕一扯把那将要掩下的紙張拾起。
蕭黎定盯着紙張上的字辨認片刻,罕見的皺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