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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時分,幾聲爆竹聲響徹雲霄。
縣衙官府外圍滿了人,現下縣中頹然景象已蕩然無存,林韻站在縣衙門前,看見眼前的景象,心中不免有些怅然。
半月前,此處還是一片衰草連天的景象,哪怕是蕭黎定親自運送來糧食,也依舊隻讓這殘敗之城暫時有了絲短暫的回暖迹象,可終究是浮于表面,頃刻便崩塌碎裂。
這些日子林韻跟在蕭黎定身邊見過了太多的屍體,原以為按照現代防疫理論就能講一切控制的遊刃有餘,誰知紙上談兵和現實是在差距太大,各種摩肩接踵的緊急情況簇擁而來,若非有蕭黎定的暗中指揮,恐怕這玊州縣都要成了她手下的亡魂。
她看着在縣衙外熙熙攘攘,人聲鼎沸的村民,收回視線落回了身前肅立的一國之君身上,一種從未有過的踏實感在心中漸漸生根發芽。
唢呐聲在鼓聲中吹響,遠處斑點馬車化為實影。
“不知道新來的縣令長什麼樣子。”半大的孩童被男人抱在懷裡,稚嫩的聲音在人群中聽得仔細。
林韻認出了這個男人,那日他們踏入城門時,他也是這個姿勢抱着懷中的孩子。
“肯定儀表堂堂,畢竟是當今皇帝親自挑選的!”
“我覺得應當是位有資深閱曆的老者,談吐氣度不凡的那種。”
“才不是,應當是意氣風發,滿腹江山的少年郎!”
林韻站在台上,将這些話聽得分明,沒忍住偷笑了出來,意識到萬不能失了禮數,趁沒人發現又一改嚴肅,仔細盯着面前愈來愈進的馬車。
“天地神靈扶廟社,花貴人盛續登高,挽将天上銀河水,散作甘霖潤九州!”
“定轎!”三聲鐘鼓再度響起,在人群中顯得格外震撼。
林韻盯着車轎,紅色的轎簾逐漸被掀起,一身綠色官袍最先出現在衆人視線前。
緊接着,下來了一位幾位年輕的男子,他胸前簪着一朵紅花,襯得男子面色紅潤,倒是個應景的少年郎。
噗嗤。
林韻實在沒忍住,退回了人群内,好在衆人現下視線都在那新任縣令身上,沒人注意到她此時的動作。
“欸,小蘇默,你看像不像新郎子哈哈哈。”她拽了拽站在旁邊的蘇默,擡手擋着笑輕聲說道。
不出所料,蘇默隻看了她一眼,沒開口。
林韻見怪不怪,索性繼續說着,
“我有點好奇,那你們這新官上任是這副架勢,那迎娶新娘子是什麼樣的?莫不是變成了新娘子胸前帶花,被人用花轎擡過來吧!”——“等等!”
那要是這麼想的話,對應完身份,那蕭黎定不就是新郎,那少年郎不就變成了新娘子了!
剛被自己這新奇的腦回路打敗,還沒多樂會,轉眼便對上了蕭黎定回頭看過來的眼神。
……
剛說的那麼小聲,再說最超前的部分都是在心裡想的,不可能被發現的吧。
于是林韻臉不紅心狂跳的又回到了原位。
原還想着會是蕭黎定親自将人帶到殿前,沒想到隻是用柳枝輕點雨水便算是禮成。
行吧,确實不能亂磕。
新任縣令同他們行完禮後,便依禮去發放“福澤”,其實就是一些寫了詩句的小紙條,拿到的人便也得到了天子的福分。
“愛卿以為此人如何?”蕭黎定似是随意回頭問了句。
“行事穩重且知禮數,能與百姓打成一片,看得出是個熱絡的性子,日後定是個為民的好官。”她開口說着,“隻是,年紀确實尚小,皇上就不怕日後?”
“怕鎮不住嗎?”開口之人哂笑,“此人文風辛辣狠絕,恐怕輪不到朕擔憂。”
兩人擡腳往大殿内走去,半月來和蕭黎定相處發現此人倒不像是表面上讓人聞風喪膽的做派,實際做事深思熟慮甚至有些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小心軟。
“如今玊州之事已過大半,過兩日便會東都。”
“是。”
“你,”蕭黎定忽的停住了步子,沒得防備,林韻差點抓到了人懷裡。
“皇上可是有事情要安排?臣随時待命。”——這都回去了還不給她休幾天假期,是要累死她的節奏嗎!
“無事。”——好在還算是有點良心。
春日氣息比半月前更盛了些,林韻看着一如往日般離去的背影同院内海棠花互相映襯,很難說究竟是哪一方更勝一籌。
一顆擰巴的樹和一個擰巴的人。
幾日來玊州縣在新縣令的帶領下變得井然有條,見一切都處理的差不多,林韻一行隊伍如期啟程,路上又是一片人山人海,同他們剛來時的場景一樣,隻是這次隊裡少了幾位重要的人物。
“皇上先回去了?”
林韻看着坐在她身邊貼心服侍的吳公公,滿臉寫着“我們被抛棄了嗎”的神情。
“東都傳來重要軍報,要皇上即刻啟程回京,越快越好。”吳贠答道。
“好。”
林韻将車窗掀開一角,趴在窗口,任憑馬車搖晃。
車輪同石子摩擦的聲音與林中的鳥聲讓她心中莫名煩躁。
此時恐怕不簡單,從一開始蕭黎定要與她一同來玊州就很有問題,新帝方才登基,正是朝局動蕩不穩的時候,按理來說應當是寸步不離的留在東都穩固朝政,可蕭黎定倒好,非但未留在東都,竟然還大張旗鼓地去玊州赈災,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他是向用自己離開引出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