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雞蛋的孩子走得最慢，經過安鸩身旁時停下腳步，拽着衣角的雙手稍稍擡高了點。安鸩看他的眼神明亮而通透，好像在問自己要不要嘗一嘗。

“不用了。謝謝。”安鸩微笑婉拒。

孩子們歡笑着走了，安鸩繼續上樓。香味從臨近走廊盡頭的房間裡傳出來的，靠得近了還能聽到篝火的劈啪聲。

安鸩将頭探進這間房間，外牆被炸彈轟過，有一個大窟窿，一面高牆被炸掉了半截，半牆下露出半個灰白色鳥窩頭。

哈，果然是你。

安鸩的嘴角微微上揚，她的步伐輕如小貓，【鬼魅無形】讓她在接近“獵物”時，姿态接近于隐形。

季凡星蹲在一個土制竈台前，低頭專心緻志地調整柴火，風剛剛改變了角度，季凡星在烤火的旁邊加了個隔檔，對房間裡進入了另一個人毫無警惕。

土竈上方架着一口樸素的大黑鍋，裡面噗噜噗噜煮着一鍋石頭和剛下去的雞蛋。安鸩看到屋子的牆根下堆着尚未使用的雞蛋，還有一些空雞蛋托，以及一大灘破損到無法食用的雞蛋。

火勢稍稍穩定，鍋裡開始徐徐蒸騰出白煙，熟悉的香味也從沸騰的湯面上飄了起來。

季凡星站起，雙手背在身後，加固了圍裙。

這圍裙的布料一看就是用回收的傘衣改刀粗剪而成的，季凡星一手一根傘繩在自己的身後方打了個活結。

安鸩實在沒忍住，輕輕“噗嗤”了一聲。

季凡星有所覺察。他舉着大勺猛然轉頭，低頭看見是剛才那個用袍子裝雞蛋的小男孩。

季凡星放下大勺，蹲下看着男孩，然後用勺指着剛剛撲騰的大鍋，解釋道：“是雞蛋不夠嗎？這鍋還沒好。”

男孩隻是站在原地，托着袍子上的雞蛋，搖了搖頭，什麼話也不說。

季凡星一拍腦袋，猜到是雞蛋有什麼問題，他向前一步，伸手想拿起一顆雞蛋确認檢查。

沒想到，男孩退後了一步。

季凡星再向前一步，伸手再次嘗試。

男孩又後退了一步。

季凡星微微擡着下颌，他盯着那摞雞蛋上方的空氣，餘光探了一眼屋外吹來的怪風，終于發現了不對勁。這風在吹，而雞蛋上冒着的熱氣卻可以絲毫不受影響，而且上一鍋雞蛋做好了這麼久了，再端回來，早該變成常溫的了。

他瞬間警覺，一側腳尖墊起，猛然揮起勺子，出其不意地往那摞雞蛋上狠狠一搗。

雞蛋堆瞬間擴散成一堆無序的粒子，猶如炸開的保利龍泡沫，被激化的粒子延着男孩捧雞蛋的雙手一路“坍縮”。

眼前的幻象分崩離析。

季凡星得意地笑道：“誰這麼狡猾？！”說完亮出手中的大勺，朝男孩揮去。可這男孩身手極其敏捷，不像一般人。大勺在空中旋轉，男孩一個果斷的後空翻，身軀在空中擴散重組，躲過了大勺攻擊。

大勺吭嗆一聲，砸在了牆上，掉在地上。

季凡星還想出招，然而目鏡上的倒計時顯示着【00:00:00】。

第五次循環結束。

第六次循環開始。

季凡星原地重啟，他必須看看這男孩是何方神聖。開局的一秒鐘，鍋勺的吭嗆聲再度響起，大勺再一次掉在了地上，砸出了悠揚的回音。

小男孩起身，分散的粒子重新凝聚，安鸩現身在季凡星的眼前。

季凡星：“卧靠！”

“嗨！”安鸩主動友好地打了個招呼。

季凡星抿嘴勉強回應了安鸩，爾後笑容從臉上消失。什麼也沒說，轉身，打開鍋蓋，繼續查看沸騰的大鍋。

安鸩站在原地質問：“喂，你生氣啦？這樣就生氣啦！”

“沒有生氣。”

“沒生氣為什麼要故意無視我？”

季凡星好像沒聽到，看着鍋裡雞蛋，說：“喂，幫我把勺子拿過來。”

“誰叫「喂」？”安鸩的眉毛高高地擡到了額頭。

“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安鸩？還是愛麗絲·安？”

“哦......你在氣這個。”安鸩轉身來到牆根下，乖乖拾起那起剛才的勺子，遞了過去，又不情願順嘴一問：“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季凡星接過勺子，撅起嘴吹了吹，又在圍裙上擦了擦，放進鍋裡劃了一圈，用勺底敲脆已經熟透的雞蛋。

“廚師對味道都很敏感的。你身上帶着一股臭味，一進屋我就聞到了。”

“味道？”安鸩這才想起來，她揪起破損的制服聞了聞，上面确實帶着一點點巨蚓分泌液的酸嗅味，但是比開始淡了很多了。

“很濃烈嗎？”安鸩問。也可能是自己或許已經久聞不知其臭了吧。

季凡星沒有回答，他的注意力全在鍋裡滾動的雞蛋上。

安鸩找了片斷牆坐下，看着目鏡上流逝的時間，還是湊了上去，對着那口鍋，打聽道：“讓我看看你這一個多小時，都撿到了什麼寶貝呐？”

季凡星一五一十道出了前幾輪循環的經曆。他的降落點被奧德賽設定在廣場，激勵規則與安鸩一樣，落點離紅心距離越近，獎勵就越好。

可是降落時，一股歪風突襲，把季凡星吹得偏離了原定的位置。

整棟樓是鎮上居民的食品倉庫。越好的食物越容易招來巨蚓，因此雞蛋這種脆弱的屋子被鎮上居民集中存放在較高的樓層。

這片地區剛剛經曆了空襲，倉庫被轟炸掉一個角，部分牆體昨夜才補好，黏土還沒有幹。季凡星從天而降時遇到怪風，撞到這座樓不說，還連續砸穿了六面牆，砸出了六個大小不一的窟窿。落地時一屁股坐壞了一排雞蛋。

三個看守倉庫的小孩目擊了全程，急得孩子們哇哇大哭。

季凡星講述到這裡微歎一口氣。

最終，因為落點超出激勵圈層太遠，奧德賽評定季凡星【降落失誤，沒有獎勵】。

“所以從落地到現在，你全程在這兒煮雞蛋?......。”安鸩雙臂交叉在胸前，表示深度懷疑。

季凡星：“砸壞了人家精心儲藏的物資，總得意思意思賠個不是吧。這是第二鍋了，等會兒，還有一大撥孩子會來瓜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