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嫁了人以後,從來都隻有人叫她王夫人,就算是她的丈夫生氣也隻會叫一聲陳氏,已經好久沒有人叫她一聲陳小姐了。
原本隻是悲傷于一眼可見的絕望未來,多少有些逃避心理,此刻她卻是真的哭的不能自己,仿佛心肝脾肺腎都被剖了出來,剖出一個活生生的人。
林湖麻了。
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哄女孩子别哭。
更是完全不知道自己一句話怎麼就把已經止住了哭泣的人給惹得再次淚流滿面。
他手忙腳亂的抽出一條帕子遞給陳氏:“抱歉,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讓你難過真是對不起,總之,陳小姐,擦一擦吧。”
“笃笃笃——”
“熱水來啦。”
店小二直接擡着一桶熱水進了雅間。
林珉跟在店小二的身後,手中捧着一套婦人常穿的朱紅色常服。
兩人不言不語,直接跟着店小二出了雅間,把這個房間留給陳氏梳理自己。
林珉語意不明:“你倒是帕子多。”
林湖點頭,從袖子中抽出一沓純白柔軟的手帕。
“都是帶着準備給你擦手擦嘴備用的。”
畢竟帶孩子出門哪能不多準備點兒紙巾手帕的。
林湖半點兒沒發覺林珉的話裡有話,把手帕疊好塞回去還感慨道:“多虧有你,否則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要是隻有他一個人還真沒辦法做得這麼妥帖,畢竟他沒辦法分身,隻能照顧到一頭,無法顧忌到其它。
林珉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林湖也不在意,擡起手拎着茶壺給林珉倒了一杯茶:“來,喝杯水解解渴,真是麻煩我們珉兒跑腿一趟了。”
林珉接過茶杯,抿了一口。
有時候她是真的不明白林湖是開竅了還是沒開竅,怎麼面對别人就總是能夠一句話把人哽的不上不下,在她這裡就盡是些甜言蜜語。
明明是一樁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在他眼裡都好像是幫了天大的忙一樣。
所有的好意都被對方接收到,被對方妥妥帖帖的珍藏,如何不叫人感覺到燙慰,仿佛一顆心跑在了溫泉裡,溫暖的讓人微醺,張口說不出任何的話來,隻想要咕嘟咕嘟的不斷冒着開心的泡泡。
她又抿了一口茶,完全被糖衣炮彈腐蝕的找不着北了。
陳氏從雅間走了出來。
她本人穿着的是一套深綠色的衣服,看着就顯得老氣莊嚴,如今換了林珉買來的朱紅色襖裙,哪怕還是梳着一絲不苟的婦人發式,也依舊顯出幾分青春神采。
她又别了别頭發,抿着唇,似有些不習慣這樣鮮豔的顔色。
“陳小姐莫出來,我們這就上來,還是雅間裡一談吧。”
林湖叫的點心正好也上來了,他便叫了店小二直接把點心送到二樓雅間去。
屋子裡的水桶已經被店小二拿了出去,水迹都被擦拭幹淨了,半點兒瞧不出有人曾在這裡洗了個澡。
“您幾位的點心與熱茶。”
店小二利索的放下茶點,麻溜的出了門,十分有眼力見的順手把門一掩。
林湖倒了一杯熱茶放在陳氏的面前:“陳小姐不妨先用點兒茶水。”
陳氏捧着熱茶,茶水的溫熱透過茶杯溫暖到她的手心裡,讓她的情緒也慢慢的平複。
她垂着眼睑看着手中的茶杯:“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叫過我陳小姐了。”
“那看來是我比較幸運,看見的是本來的你。”
“多謝公子出手相助。”她已然冷靜下來,避開了林湖的誇贊,生硬的轉移了話題:“不知道妾身有什麼可以報答公子的?”
說實話,還真有。
可是林湖也知道此時并非是提起這個事情的好時候。
“他想知道你為什麼要救你那個丈夫。”
陳氏擡頭看了林珉一眼,想要勾起嘴角,最後也沒能扯出一抹笑容,隻默然的說道:“我姓陳名婉紅,嫁給王生十餘年,隻得了一個女兒。”
“所以,王生不能死。”
林湖恍然大悟。
當初看到畫皮這個故事的時候,他最不能理解的就是陳氏為什麼要忍受這樣的屈辱去救活王生。
明明乞丐也說了,人人都可以做丈夫,救活他有什麼用。
難道這就是愛情嗎?
林湖震驚。
林湖大為不解。
畢竟單看這個故事,王生委實不是個好東西,看着也沒有多尊重愛護自己的妻子,他又如何配得上這樣璀璨的愛!
此時聽陳小姐這樣一說,反而覺得合情合理,畢竟那個狗東西怎麼能夠配得上這樣純粹的愛!
“公子不覺得我歹毒嗎?”
“這如何能被稱為歹毒?!”林湖大為不解:“陳小姐沒有傷害任何人,甚至還苦苦哀求别人去救了你的丈夫,就算有點兒私心又如何?”
“這世上誰人敢說自己做事全然沒有半點兒私心?”
“問迹不問心,問心無聖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