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四人回到客棧附近時,遠處的天邊已經開始出現了昏黑。言黎小跑着先進了門,找肆廚要了一張胡餅在嘴裡啃着玩。
“小葉啊,吃過飯了嗎?”滿面紅光的女人擦了擦臉上的汗珠子,麻利的将剛出爐的胡餅用油紙包好遞給她,嘴裡還在關切的問,“沒吃的話大娘再給你做幾個?”
言黎笑着接過,“我吃過啦,這個是當宵夜買的呢。”
女人也笑着點點頭,目送着她蹦蹦跳跳的離開了屋子。
站在院門外等其他人的時候,言黎嘴裡咬着餅,百無聊賴的仰頭望天。
“你又買了一個餅吃?剛才沒吃飽嗎?”直到陸明晞的聲音從幾步遠外傳來,她才收回了目光,轉而笑吟吟的朝着聲音來源的方向望去——
才剛看清視線中從遠處走來的人影,耳中就突然傳來了一陣嗚嗚的風聲。言黎心中忍不住吃了一驚,現在才六月,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風?!
下一刻,眼前陡然一花,不知從何處卷起的樹葉和石子齊齊朝着客棧門口的方向撲面而來。短短一息之間霎時狂風大作、飛沙走石、遮天蓋日,連陸、孔、溫三人的身形都看不見了。
言黎眯着眼睛,将餅藏于身後,不由得掩面向後退了幾步,身上和心裡莫名感到一陣發涼——人都說山雨欲來風滿樓,現在風俨然已經滿了樓,雨,又會降臨在哪裡?
當晚,不知是不是受到吳浩所說的影響,言黎也做了個一個夢。
夢裡,她也站在了一座通天巨塔的面前。
仰頭看,它似乎與尋常的寶塔并沒有什麼區别,但雲中的塔尖上卻好像浮動着一團狐狸形狀的紅霧。
戚斐?
言黎忍住心中不安,努力擡起腿向前邁了兩步。眼前的景象還沒來得及變化,鼻中就聞到了一股沖天的惡臭。
她倏然擡眼,面前的塔卻已經變了樣子——原來它并不是由普通的泥瓦建造所稱,而是由無數的屍體、白骨一層一層累積而上。上面的人還沒來得及化成白骨,可以看得到本來面目,他們口鼻大張、七竅流血,就連死都沒有瞑目。那一股惡臭,就是從塔裡傳來的。
言黎殺人從來都是一招緻命,從未虐殺過任何一個人,更沒見過如此絕望的死法。雖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可如今陡然見到了這樣慘烈的景象,心中還是忍不住湧起一絲懼意。可越怕,眼睛和身體就仿佛越不由自己所動。
她真的宛如吳浩夢中的小妹一般,一步一步的朝着那座塔走去。
她才剛十七,還不想死啊!身體裡的言黎努力掙紮着,卻怎麼也收不回那一步一步邁出去的腳。
直到站在了那座塔的白骨階下,言黎卻感覺迎面突然撲來一陣巨力。
這股巨力将“她”頂的咚咚咚後退幾步,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可以自己活動手和腳了。
她正感覺詫異,下意識低頭一看,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穿上了一套從未見過的衣衫——黑衣金甲、玉帶系腰,還有一龜一蛇分别盤踞于赤腳兩側。
咦?
言黎從沒養過龜和蛇,更從沒有過昂貴的金甲和玉帶,赤腳更是隻有小時候才這樣玩耍過。她心中正詫異着,又忽然感覺手上一沉。
下意識擡起胳膊,言黎發現自己的周身竟還籠罩着一層淡淡的金色光暈,像是從身體裡透出來的一般。手上沉甸甸的感覺,是因為正捏着一把……劍?
刀劍的基本打法有着很大區别,自打兒時自己選擇了練刀,除去偶爾的玩耍就再也沒碰過劍。可夢裡的自己……又怎麼會提着一把劍呢。
但看這劍周圍浮起的白色光芒,應該是一把好劍。
雖說她沒怎麼玩過劍,但看它的模樣應該也不難耍起來……現在有了武器,便可将戚斐救下了。
言黎仰起頭,看了看仍被困在塔尖無法離開的狐形紅霧,忍住心中的害怕,用手擋開了面前看不見的厚牆,提劍迎着那塔走去。
每走一步,塔上的白骨和屍體就越搖晃,那股惡臭也就越濃,像是在故意阻擋她走來的腳步似的。
言黎死死盯着塔上一點點面朝着自己轉來的屍體,它們有的已經變成了一半白骨一半腐爛的人身,有的是完全腐爛的模樣,有的則像是剛咽氣沒多久、就連皮膚都還充滿彈力……下一瞬,高塔陡然崩塌,那些屍體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筆直的朝着她撲來。
“咣!”
腿踢在了牆上,由下自上的痛感瞬間席卷全身,言黎嘶了一聲,抱着腿在床上蜷成了一個蝦米。
身後的冷汗仍在涔涔向下落,眼前仍是那些鋪天蓋地湧來的屍體,鼻中的惡臭仿佛也才剛剛消散。她回過神來,在心裡安慰自己:師傅常說,夢是相反的,那把劍不就是個最好的印證。沒什麼可怕的,明天就到了飛鴻師姐傳信回來的時候,現在隻不過是做了個噩夢而已。
相反……
可言黎又陡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戚斐在夢中可以盤旋在塔尖,若是反的,是不是就證明現實中的她正在被霂穹教的所有人壓在塔底?!!
言黎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再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