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一刻,黑暗籠罩了整座祝餘城,甯辭應約來到戲園。
她沒有帶林珂,隻是在臨走之前告知了她們自己的去向并叮囑她們一定要加上城門防守,切莫讓敵軍鑽了空子。
今夜太守相約,大概率是她通過了對方的考驗,得到了他們的信任,甯辭思量,不出意外,對方肯定會趁此機會言明真相。
她一身黑衣,隐在靜默的夜裡,行色匆匆,步履如飛。整個戲園内外一片都是靜悄悄的,此時大多數人應該都已經沉入了夢鄉。
甯辭穿過亭台水榭,俯身坐在了廊下,百無聊賴的開始等待,沒過多久,在幾聲鴉鳴後,那位太守現了身。
更深露重,甯辭手中還捏着那張字條,她一動不動的看着對方。
“您這是要給我一個解釋嗎?”
她和祝餘這位太守的兩次相見都是在夜裡,都不太正式。
上次匆匆一面,她甚至都沒能記住這位太守的臉,隻記得人還算熱絡,挺客氣。
這次甫一見面,老太守就直直跪在了她面前,沉聲道:“微臣李莽,之前對指揮使大人有所隐瞞,今日在此謝罪。”
甯辭上下掃視了兩眼,李太守身上穿着粗布衣衫,不是官服也不是常服,就是尋常百姓的衣服。雖然略顯狼狽,但還是能從中看出來多年為官那份沉穩老練的氣質。
有些東西掩蓋不了的,她站起身走近對方。
“這麼說,今日您是要告訴我城主府内衆人緣何失蹤,地道所在何處了?”
“這...您是”李莽的眼神中有顯而易見的吃驚,似是沒料到她已然知曉他的來意,但又很快反應過來,這位指揮使絕非等閑之輩,恭敬的回複道:“大人英明。”
甯辭将人扶起,柔聲道:“您帶路吧。”
李莽帶她三下兩下就來到了地道入口,入口是戲園東牆的一處草叢中,很隐蔽,洞口略狹窄,僅能容納一人通過,甯辭跟着他一前一後進了密道。
她眼睛靈光一現,怪不得城中之前總有鬧鬼的傳言,原來是别有洞天。
李莽走在她前面帶路,甯辭看見他手伸進了袖子,摸索半天,從中取出來半截蠟燭,引燃了。
她問道:“你們什麼時候開始挖這條地道的?”
“八年前,那時候涼國進犯,先帝突然撤了兵,我們督軍甯死不降,但一城難抵百萬軍隊,那一戰損失慘重,傷亡無數,我們足足修養了一年,一年之後,依城主令,城中的所有壯丁都下了地道。”
如此說來,老城主還挺有先見之明。
她贊賞道:“原來如此。”
兩人行了許久,終于見了光亮,看清楚裡面光景,甯辭心中大為震撼,燭火燈光昏黃,裡面的人數比她預計的要多出一倍,有婦女孩童,有老人,有壯丁,簡直可以稱作一個地下城。
李莽引她到一旁,低聲解釋道:“城主去後,我們就像是喪家之犬,雖有城池營壘,卻沒有你們想的那般堅不可摧,外面的人随時都可能進城,城中百姓的安危沒有辦法保證,你們雖然帶來了糧食和軍隊,但我們實在無法完全信任,隻得出此下策。”
甯辭看着李莽的眼睛,直覺對方沒再欺瞞。她道:“陛下給我的兵力确實不多,但我甯辭向來是說到做到之人,既然領了命,就斷然不會做出背信棄義之事,這一點,您大可放心。”
“有指揮使的這一句話,就足夠了。”
地道蜿蜒曲折,錯綜複雜,橫亘了整座城池的地下,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眼神出去數百裡地。
如今此事知曉的人寥寥無幾,若能妥善利用好這條地道,給敵軍搞一個突襲,那便再好不過了,隻是一旦用了一次地道,祝餘城多年汲汲營營,就算是曝光在了天下面前,再無退路了。
思及此,甯辭立即告别了李太守想着回去與昭宴商議對策。
夜已深,昭宴還未入睡,他房間的燈閃爍着微弱的光芒,甯辭輕輕的敲了敲他的房門,過了一會,一道人影逐漸靠近房門,門從裡面打開。
昭宴穿着一身中衣,披散着發,他神色疲倦,見到是她,未有意外,隻淡淡問道:“有事?”
“出來走走?”
他回到房間内取了一件外衣披上,随後關上門,邁着漫不經心的步子跟着甯辭來到了院中。
明月高懸于頂,甯辭安靜的像一幽深潭。
他問道“怎麼了?”
城中餘糧不足,即将告罄,她帶來的東西杯水車薪,而孟宸将軍距離他們甚遠,遠水解不了近渴的道理不用她講,甯辭需要重新部署,她心中有了一個辦法的雛形,但是還沒有正式下定決心。
“李莽今夜帶我下了地道。”
一語落地,昭宴便理解了她想要做什麼,“他已經做出了選擇,你還在怕什麼?”
她怕什麼?甯辭也在想,她還是第一次讨厭自己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