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點,墓地的工作人員在沈凜找上門時也吓了一跳,拿着鑰匙和手電筒去開了墓園大門:“兩個鐘之前,是有這麼個小姑娘上山……我跟她說了隻能待半個小時就要關門了,還以為她走了呢。”
路燈開起來照亮階梯。
墓園建在山上,像一座寂靜嶺。
沈凜在上山的途中,莫名想起小時候的姜苔,因為看了一眼僵屍片都吓得不敢睡覺。
她膽子明明很小,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才敢一個人跑到墓園來。
手機打着光,來到工作人員說的位置。沈凜站定,蹙眉看着眼前的女孩看了整整半分鐘。
她居然靠着霍槿瑜的墓碑沒心沒肺地睡着了。隻穿了件單薄毛衣,臉上還有水痕,纖密眼睫毛濕漉漉的,眼皮都有些水腫,看上去哭了很久。
被手電筒的強光刺了一下眼睛,姜苔驚慌失措地睜眼,先是看到邊上站着一道高大挺拔的黑影。
在尖叫之前,聽見男生半蹲在她面前開口:“是我,沈凜。”
姜苔圓溜溜的黑瞳遲緩地轉了轉,稍稍坐直些,嗓子沙啞:“我爹地沒來嗎?”
“他還在飛機上,張叔說給他發信息了,等他下飛機會再給他報平安。”沈凜輕歎氣,原本想說的話在看見她這副模樣後也不知道怎麼說出口,最後隻是說,“姜苔,回去吧。”
姜苔吸吸鼻子,扭過頭:“我知道你不是自願來的,你們都覺得我不聽話,耍小孩子脾氣,很麻煩。”
她聲音被吹散在凄冷的風裡。
沈凜把身上那件棒球服脫下來披在她身上,示意她擡手伸進袖子裡。
又聽到她繼續碎碎念,越說越委屈:“……我讨厭盧娜!也讨厭我爸,他還兇我嗚嗚嗚嗚!!”
他把拉鍊拉上,終于壓着聲回應:“噓。”
姜苔整個人被裹在他寬大外套裡,眼睫毛在情緒波動間眨了又眨,瑟縮着問:“怎、怎麼了?看見什麼了嗎?”
沈凜本意隻是想讓她别哭,但見她慎重的表情也表示着已經達到了目的。他把話接下去:“不要吵到别人。”
“你别吓我……這裡哪裡有人啊!”姜苔憋住聲音,往他懷裡靠過去。像一隻尋求避風港的小動物,“沈凜,我腳好冷,麻掉了。”
到底是血氣方剛的男高中生,他胸膛滾燙。
下颌被柔軟頭發擦過,鼻間也聞到女孩身上的香味。沈凜收緊了手掌,放在她小腿肚那揉了揉:“我背你下山。”
“那我不就要在你後面了嗎?”姜苔為難道,“萬一有東西拍我後背怎麼辦。”
“……”
沈凜:“這裡都是樓梯,抱不了。”
而且天這麼黑,階梯這麼長,抱着下去很危險。
姜苔思考了幾秒後,讓他轉身,拿着他的手機打光:“好吧。”
沈凜把她背起來,還是聽見身後很小的抽泣聲。他低眸開口道:“姜苔,我是。”
“什麼?”
“我是自願來的。”他說完這句,又停頓了下,“如果有東西拍你後背的話,不要理它。”
“……”
姜苔還沒來得及感動,就聽見後面這一句恐吓,氣惱地錘了他肩膀一下。
下山的路比上山輕松,隻是山林間能聽見各種奇怪的鳥叫、蛙叫聲。
姜苔努力讓自己别想一些恐怖電影的情節,歪着腦袋看到沈凜的側臉和線條流暢的下颌。
他鼻梁很挺,薄唇緊抿着,心無旁骛地往前走着。
或許是太安靜,也太久沒有和認識霍槿瑜的人聊起她。姜苔蓦地小聲地問:“沈凜,你還記得我媽咪嗎?”
沈凜力道收緊了些,看着眼前階梯,腳步未停:“我隻見過她一次,還有印象。”
“當然會記得了,我媽咪很漂亮的。”她輕閉上眼睛,像是陷入在回憶裡,“我媽咪說她一生都在做生物科研,研究苔藓,所以給我取名叫姜苔。她說苔藓和姜苔都是她一生中重要的成果……”
“我沒有指望過我爹地能為她守寡一輩子,反正男人都那樣。”
伉俪情深的夫妻實在少見,有錢有勢的男人玩得更花。今天大伯母在捉奸,明天某個同學的父母鬧出軌。
矮子裡面挑将軍,或許霍霆已經算稍微正常一點的中年男人了。
至少霍槿瑜在世時,他沒有對不起她。
“我也不是故意讨厭他,跟他對着幹……可是,你還記得烏龍嗎?”
是她懷裡的那隻漂亮布偶。
沈凜照顧過兩天的貓,愛吃幹脆面。
“他在我媽咪去世後,交往的第一任女友是我媽咪的同事。”姜苔咬了咬唇,有些傷心地把腦袋垂下去,“有一天,那個阿姨把車開進我家的院子裡,不小心把烏龍軋死了。”
沈凜訝異又不知所措地停了下,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
晚上10點多,沈凜和姜苔一塊到家。家裡隻有焦萊,她還沒睡,也很有眼力見地沒多問,隻是照常給她端了晚飯。
之後姜霆打來了電話,姜苔還在賭氣不接,是焦萊一五一十地接通電話彙報情況。
不知道為什麼,就連港城那邊的外祖母、舅舅也知道了今天發生的事兒,連夜打來電話詢問。
姜苔在客廳接了視頻通話,最後拿着平闆回房間,頭皮發麻地解釋自己真沒被親爹家暴:“他是有罵我,但是沒有動手。有舅舅您在,我爸怎麼可能敢打我呢?您千萬别跑去東京找他啊……”
所有人都被姜苔短暫消失的幾個小時鬧得不安甯。
沈凜靜靜看着窗外後花園裡被燈光照亮的一角,有些慶幸,好在還有很多人愛她。
将近淩晨,他的房門被敲醒。
姜苔抱着床上的刺猬玩偶在胸前,纖細高挑,穿着一條白色蕾絲邊的睡裙。烏發如藻,被随意地在後面挽了一個低馬尾。
瓷白清柔的頸脖和手臂裸在外邊,表情帶着幾分怒氣,顯得臉頰有些紅潤。
一見他開門,她就貓着身子從他撐着門框的手臂下靈活地鑽了進去,毫不遲疑地坐在他這間房裡唯一寬敞的空地——床上。
“……姜苔。”
沈凜還伫立在原地,大概覺得自己沒睡着,卻已經在做夢。直到聽見小公主理直氣壯的聲音,将他徹底喚醒。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沒有一點夜半打擾人的自覺,氣憤開口,“你把你的手機給我用一下。”
沈凜喉結滾了滾,沒說出一句話來。
姜苔拿着他手機解鎖完,用他的号碼注冊了微博和幾個平台的賬号,然後去搜盧娜的社交号。
“我就知道她把我屏蔽了,什麼她家裡!什麼她司機的車,這不是我家嗎?”她氣憤不已,大力地戳着手機屏幕,“氣死我了!!”
沈凜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下巴懶乏地磕着椅背。事後諸葛亮地開口,讓她更氣:“我都跟你說過了。”
姜苔一個眼刀殺過去,下一秒又洩氣:“她可以騙我,但是她為什麼要站隊金思蔓?”
沈凜安靜地聽着她嘴裡又冒出一個陌生人的名字。
不過好像也出現過好多次,說這個女生總和她搶第一名,搶朋友,搶老師的好感評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