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2006年5月3日。
我和李銀第一次見到那頭狼,是在薩瓦娜的餐飲店裡。
當然,那時我們還不知道薩瓦娜叫薩瓦娜。
她隻告訴我們她是中俄混血,從小在俄羅斯長大,不會說中文,名字叫阿依納蘇如合,大家都叫她阿依納。
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但李銀說她很古怪,明明是烏克蘭人,卻要取個新疆名字。
————
淩晨,天還沒開始亮。
蒼茫無垠的戈壁灘尚且籠罩在寂靜裡,一輛出租頂着破舊的橙黃燈牌在漆藍中疾行,哐哧哐哧停到公路邊簡陋的站牌下。
司機拽起手刹,猛拍幾聲喇叭:“醒醒,到地方了。”
聽見動靜,李銀靠着車窗昏沉睜眼,脖子已經快睡斷,長時間密不透氣的行程讓車廂一股悶味。
司機叼了根煙點上:“你們是真放心,一共就兩個人,兩個人都睡,也不怕我把你們拖去賣了。”
“賣了?什麼賣了……”
後座另一邊,薛凡點趴抱着背包人全是蒙的,頭上呆毛亂翹。
李銀下意識摸出手機看了眼。
淩晨4點29分,遠不到平日起床上班的點。
他茫然将視線轉向車窗外,直至看清眼前寸草不生的戈壁灘才終于記起他們在哪。
…
一周前。
薛凡點的領導上午剛出車禍進醫院,中午這人就帶着地圖殺到他家宣布:現在立刻馬上,他們要去塞爾薩斯州,于喀科維達。
李銀沒聽過什麼于喀科維達,也不關心,隻是低頭繼續吃通心粉:“不去。”
“得去!”
薛凡點三兩步揮開他的餐盤,徑直掏出馬克筆将州際地圖攤開打圈:“這回能不能順利升官發财,成敗在此一舉!”
李銀都懶得理他:“你上次也這麼說。”
青年立刻:“不一樣!這次真不一樣!!”
薛凡點,李銀移民國外相識的鄰居。因整個街道隻有他們兩個亞裔自然而然親近。
而這人的另一層身份,也是他們州知名地理雜志的攝影師——全社唯一被招錄帶編的有色人種。
能力沒得說,就是在職四年,上級那白人老頭遲遲不肯退休,壓着他們底下人一毛薪水沒漲過,嚴重阻塞上升通道,全給憋瘋了。
眼下車禍一出,不隻薛凡點,他同辦公室的白人哥們兒都坐不住了,全開始搭夥找采風地,就指望撺個牛逼選題,拍點超絕風光照把老頭位置頂了。
“你也知道我同事都不樂意跟我一組,你要是不陪我,我就隻能一個人出門了,那多不安全啊!”
李銀根本不接茬。
這年頭,真要有什麼事,多他一個也就是多一個受害者,跟安不安全沾不上半點邊。
薛凡點:“就當白嫖旅遊嘛,我這公賬全報,又不要你花錢!”
李銀還是不吱聲。
油鹽不進的樣,薛凡點看着覺得病根果然還是出在前夫哥身上,咬牙一拍餐桌。
“不就被劈腿了嗎!我早看他舔着臉粘那些導演制片不順眼,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聽我的,憑咱美貌,分分鐘出門找個更好的!”
是的,李銀有個談了好兩年的前男友,還是一電影演員。
倆人剛認識的時候默默無聞,分手卻已經是出門得帶保镖的主,如果抛開一夜爆紅甩下“糟糠之夫”這事不說,其實還挺勵志,亞洲人勇闖好萊塢。
畢竟那時候白人的地盤,有色人種想找一份稍稍體面的工作都很難。
道理李銀都懂,但他按了按腦殼:“最近真不想出去。”
“不去是吧。”
薛凡點也不裝了,直接使出絕招,二十四五的人毫無心理負擔往地上一躺便嚷:“你要是不陪我去,今天我就吊死在你家裡!!”
“……”
…
關于陪同采風這事,李銀的業務已經很熟。
收拾随身行李隻用了半個小時,當天晚上兩人便出現在了機場。
這幾年李銀被薛凡點拽着,雪山腳下的原始村落去過,不知名的堡礁海島去過,珍惜鳥類瀕臨絕迹的濕地也去過……哪裡偏門去哪裡。
“但你這是不是太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