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5月5日。
今天應該是我在南塔最後一次寫日記了。
其實現在也才剛過4号晚上12點,我躺在喬治卧室裡很難得地失了眠,因為今天李銀在房間裡給我交代了很多。
他讓我一定裝好不知道喬治能聽懂中文,如果實在把握不住,就偶爾抱怨喬治兩句;
還讓我不要再繼續用喬治的筆記本了。
直接把網線插到自己電腦上,多跟社裡溝通進度,裝作人緣很好的樣子,順便告訴喬治已經跟領導打過招呼,到時會在專欄文案向他這位提供食宿的滿分地陪鳴謝,為他招攬更多客人;
(但這完全是沒影的瞎扯,能不能選上都還兩說呢,領導除了回那一封郵件讓我再接再厲,後面再沒搭理過我,估計是其他同事也給他傳了選題)
他還說喬治現在肯定就在外面等我,讓我出去說他覺得喬治性騷擾他,跟喬治談談,具體怎麼談他不管;
(天知道我有多震撼,不過既然李銀說了,那肯定就是真的,喬治下半身這方面的确沒啥信譽)
也讓我下次把下綠洲的攀岩路線弄難點,爬的時候把上衣脫了;
盡量不要受傷,他已經殘廢了,不能再廢一個;
最後還叮囑我用完電腦,要把電腦留在客廳的吧台上,可能晚一點他也打算用?
反正全是些聽起來比較雜亂,沒有前因後果的事。
等我實在忍不住,又開始追問之前要說的到底是什麼,李銀才說是他計劃7号從喬治家離開,中間空出來的這兩天随我怎麼去無人區拍照片都可以。
至于為什麼非得是7号,他沒說,也讓我别問。
隻說到時候他會給我信号,然後我就給喬治說雜志社傳喚我們得回去了。
他明顯對我們離開這裡是有一套計劃的。
水至清則無魚,喬治想多掙錢我們來之前就設想過,說實話我們也不太在意這點,但現在他有了計劃,就說明事情可能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發生了變化,有了一些麻煩。
喬治大約并不能讓我們如願随時離開。
其實我能看出喬治不是個表裡如一的人。
可表裡不一也分程度,很多人都表裡不一,就沒幾個一的,我不确定喬治是哪種,而現在李銀看起來也并不想我知道,說明如果我知道這件事,多半也會直接導緻麻煩發生。
可能和他家裡的基因有關系,總之李銀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
所以當李銀問我能不能不帶腦子聽他話幹活,我當然點頭。
他總能把我的反應考慮得很仔細,我需要做的就是順其自然聽命行事。
反正我們也不是第一次這麼幹了。
這是一種信号,應該會很有默契!
Ps:噢,包括寫日記這事其實也是李銀喊停的。
雖然沒說原因,但我覺得還是喬治,畢竟這人能聽懂中文,很難講他會不會也看得懂,而且換房間動行李這事絕對也讓李銀不太舒服,隻是需要謹慎到這程度,肯定也不是動動行李這麼簡單,喬治問題估計還挺嚴重,我得振作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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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最相信的其實不是你直接告訴他的,而是他們自己推斷出來的。
李銀不想給薛凡點解釋太多,比起一股腦塞給他,讓他根本消化不了,露出破綻,不如放人自己慢慢琢磨來得自然。
不知才能無畏。
知道一個人有問題,你隻會疏遠提防他,可如果知道一個人也許是殺|人|犯,你一定會躲閃逃避,甚至恐懼。
這些情緒就藏在眼睛裡,誰都沒法保證自己能完美控制。
更别說喬治也不是傻的,敏感多疑愛試探,李銀連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
這種處境但凡換成别的什麼人和他困在這,李銀都沒把握。
要心無旁骛地相信他,無視那些就擺在眼皮底下的謎團不去好奇實在很難,好在薛凡點可以。
尤其這人腦子還缺根弦,“性騷擾”這種離譜的事從他嘴裡出來都沒那麼離譜了。
實在是個很好能讓他們和喬治産生隔閡的借口,這樣薛凡點不再和他太親近,表現得古怪些也是應當的。
——他們是得離開,但得理由正當,時間恰當,不能被察覺出異樣。
如果剛被懷疑,隔天就提要走,那跟自爆沒什麼兩樣。
至少喬治現在知道薛凡點已經把他的個人信息報給雜志社了,不敢像對待其他背包客一樣随意,否則到時候出現問題首先就會找到他頭上。
至此,算是他們達成的第一個共識:要想保住秘密,就得“平穩”地送他們離開。
…
客廳裡。
李銀出來第一件事,便是将那個放在喬治和自己客房之間的器械箱,輕輕拽到偏向門縫的方向。
這樣如果喬治一會兒推門出來,撞到箱角越位,他必然能聽見輕響。
說到這個箱子,還是因為喬治主卧東西多,搬房間留在李銀這的。
李銀今天睡前特地從自己客房拖出來,說免得薛凡點晚上臨時起意又想架三腳架拍點什麼,還得敲門找他拿。
隻不過在找人以前,李銀先找到了喬治的“小型軍火庫”。
那其實就是個相當不起眼放在客廳角落的鐵箱子。
上面蓋着防水布,布上堆着雜物,如果喬治不說,所有經過旁邊的人都不會想到裡面放着軍火。
去無人區之前,喬治帶他們看的時候他就注意過,箱子用的是最簡單的老式搭扣挂鎖,不算難撬。
可結果等李銀這會兒再摸到那鐵箱邊,發現上面的鎖已經變了,成了一把沒有鑰匙插孔的滾輪密碼鎖。
李銀當即心頭一沉。
他特地挑今天晚上行動,就是想趕在喬治想起這出前弄點硬通貨防身,可結果從晚飯“暴露”到現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這人居然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給鎖換了。
隻怕是起懷疑念頭的第一秒就首先把所有能用到的武器全部管制,反應之迅速,一點不像幹這種事的生手。
往差了想,李銀甚至覺得他也許不隻幹過這一票。
情況比想象得還糟。
李銀垂眸盯着那把滾輪鎖心緒飛轉,短短幾秒思索便決定調整計劃順序,把原本打算天亮做的事提前。
一個起身便從鐵箱旁悄然到吧台坐下,打開了薛凡點的筆記本電腦。
漆黑的客廳裡,一捧幽藍的屏幕亮光打到年輕人線條分明的臉上。
李銀有些受不了背對客房的未知和緊張,一個矮身進入吧台轉了個向,看兩眼屏幕就忍不住擡頭掃一眼喬治的房門,心都懸在嗓子眼。
他原定的計劃是明天讓薛凡點照常給喬治提出要去無人區拍照,他則借着腳崴的由頭獨自留在家裡,慢慢搗鼓網絡報警尋找外援。
不然就算他們跑到鎮口也很難說能不能離開。
其實這麼個偏遠的邊境小鎮,碰上事首先該找的是片警。
可李銀現在平等地不信任這鎮上的每一個人。誰也沒法兒保證他們和喬治是什麼關系,萬一他這邊剛聯系上警署,轉頭人家就給喬治通氣了呢。
李銀隻能找于喀科維達的市警。
可市區過來需要三天兩夜,首先說服那邊越過一級向南塔出警就是很大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