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扔在庫房時沾了一頭一臉的灰塵,長發隻用一根樹枝束了一半,碎發從額角和鬓角垂下來,遠遠瞧着十分狼狽,如玉蒙塵。
隻是那雙眼睛沉如弱水,不見絲毫悲喜,疏冷落雪,真真是個無心無情的世外仙人,眉心痣卻點出一絲慈悲神相,衣袂翩跹如出岫煙雲。
此時劍尖寒星一閃,落在了容識和雲明的頸間。
局勢差不多是塵埃落定,蕭随盯着容識的臉又看了許久,像是要把他的樣貌徹底刻在心底,永世不忘。
良久,他勾了勾唇:“原來……原來你是長這般模樣。”
他眼底沒有半點笑意,灼夜急得拼着硬接了圍攻傀儡的一掌,一把勾住舊傀儡的臂膀拉近,學容識拿碎片抵住舊傀儡的臉,出言威脅:“放了我們,不然我現在就打碎它!”
蕭随看了看舊傀儡的樣貌,他終于發現這個傀儡的臉和他與容識都有五分相似。
他心情肉眼可見地頓時變好,嗤笑道:“你以為什麼人都有資格跟我談條件麼?”
“把傀儡還回來,”他好整以暇地看着灼夜,指了指雲明,“你和他一起走。不還,我現在就殺了他。”
“要死了要死了現在怎麼辦啊……”雲明崩潰地小聲嘀咕,圓臉痛苦地扭曲成了一團。
容識微微擡眼看了看天色,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蕭随還真是一如既往,喜歡看人做生死抉擇時痛苦糾結的樣子。
灼夜看看雲明又看看容識,眉頭皺得死緊,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做。
蕭随适時打斷了他的思考:“三個數,不選,他立刻就死。”
“三,二……”
“轟——”
蕭随收了笑意,看向聲音發出的方位,容識側臉看去,隻見庫房那邊冒起了滾滾的黑煙,大火直沖天際。
“……是你。”蕭随轉過頭來看着容識,非常肯定。
容識微微點頭,他在庫房時順手刻下了幾個非常複雜的爆炸陣法,“隻是第一波,半個時辰内不解開陣法,整個随山山莊應該都能上天一趟。”
蕭随似乎想到了什麼,又去看舊傀儡。
“那上面也有。”容識提前解答了他未曾開口的疑問。不得不說,蕭随的确了解他的手段。
“你……”蕭随神色恍惚了一下,沒能繼續說下去。
等的就是熒惑發揮完整藥效的一瞬間!
容識一個手刀劈向身側守衛的手腕,奪劍殺之,又刺入雲明身旁守衛的心口,劍尖鮮血尚未滴落,長劍便化為白日流星,直指蕭随心髒迅疾而去!
蕭随擡手,手中靈力與劍尖碰撞,爆發出耀眼的白色光芒,勁風從相撞處撲來,卷起一地的碎片。
容識向白光奔去,身影沒入光芒的下一刻,澄澈晴空驟然陰沉,隐約能聽到雷聲,似是風雨欲來。
雲明被守衛心口湧出的獻血濺了一身,他愣怔片刻,拾了劍跑到灼夜身側,兩人緊張地看着容識消失的地方。
白光散去,蕭随看到容識距離自己一劍之遠,他垂下眼,仿若憐憫衆生的神明。
他掌心抵住劍柄,身後空中漂浮着銀白色的陣紋,陣法即将成型,長劍所指,即為誅殺所在。
那是……
“隕仙陣!”蕭随瞳孔驟縮,氣極反笑:“你甯死都要殺我?!”
容識唇角溢出鮮血,他下颌緊繃:“要麼我走,要麼,你隻能留下一具屍體。”
他看到蕭随血紅的雙眼,像餓極了的野獸看到了心心念念的獵物。
真沒想到再見面,是這種劍拔弩張的場面。
上空電閃雷鳴,山莊内爆炸聲不斷,草木在狂風中搖曳折斷,容識與蕭随對峙,灼夜和雲明迎上圍攻容識的守衛,天昏地暗,仿佛煉獄。
“你以為你能殺得了我?!”
蕭随掌心靈力愈盛,陣法隻差一步便可成型,雙方強壓之下長劍乍然寸寸粉碎,靈力與陣法直接對撞!
灼夜餘光瞥見即将發生的危險,大喊道:“退後——”
足以讓天地毀滅的巨大聲響後,周邊百丈瞬息之間被夷為平地!
灼夜和雲明後撤不及時,被可怕的沖擊震飛出去,灼夜單膝跪地,剛捂着心髒吐了口血,擡頭便見白霧中一個灰色身影倒飛出來,他急忙撲向那人,堪堪接住了他。
“你沒事吧!”
“跑!”容識唇角的鮮血根本止不住,他抓住灼夜的衣袖,“快跑!”
雲明穩住身形後立刻召出飛行靈器,喊灼夜帶着容識上來,須臾消失在密林中。
夕陽将落,一間破敗無人的小院出現在眼前,雲明這才停下。
被灼夜和雲明攙扶着坐到屋内時,容識劇烈地咳嗽起來,五髒六腑都好似在咳嗽中被震碎了,疼得刀割劍砍一般,大量的鮮血從肺腑裡湧上來,他沒了咽下去的力氣,任由血染紅了身前的衣衫。
他的臉白得吓人,身上流淌的鮮紅血色襯出一種人之将死的灰敗感。
“好多血!”
容識昏迷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灼夜吓到扭曲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