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消沉一會兒,把雜七雜八的心情收拾好,重新振作起來,“算了,也當做疑難雜症吧,不過你的失憶症得先放一放,當務之急是要帶容識去尋藥。”
“他身體狀況太差了,需要的藥都是難得的天材地寶,藥王山沒有,得去借。我剛才翻書的時候看了下,我們得去上雁列星宗借醉春風,再去三川容氏借苦海舟。”
位于上雁的列星宗,也是個熟悉的名字。
容識想起一位已經戰死的友人桓秋,那是他的宗門。
灼夜點頭贊同,容識能感覺到他又偷偷看了自己一眼,接着說:“肯定是容識比較重要。我可以跟你們一起去尋藥,反正我也沒什麼地方能去。”
“沒什麼地方能去,看起來不像啊。”雲明看了一下他渾身上下在月光裡閃着光澤的寶石,“你一看就是個離家出走的富家小少爺。”
灼夜認真解釋:“我不是少爺。真的沒地方去。”
“好好好你不是……怎麼感覺我像是主角身邊那個随時随地要被叫起來治病的醫師?”雲明嘀咕了兩句,打了個哈欠,“算了算了。天色已晚,先休息吧,明天趕路!”
話罷便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閉上了眼睛。
這人還真是……一腦門官司,但倒頭就睡。
容識雙手抱臂,靠着牆閉目。
他沒看到灼夜趁他閉眼時多看了他好幾眼,悄悄向他身側挪了挪,這才閉眼睡了。
容識折騰這一遭,身心俱疲,很快便陷入淺眠,就在半夢半醒之際,腳踝處忽然泛起一絲癢意。
他下意識伸手觸碰腳踝,卻碰到了一手的黏膩。
毛茸茸的、黏膩的、溫熱的……
容識心猛地一跳,幾乎是一瞬間跳了起來,然而他沒注意到離自己很近的灼夜,為了不踩到灼夜身上,兩隻腳打起架來,失去平衡,重重向後摔去。
“小心!”
他和灼夜的同一句話同時響起,容識腰身一熱,後摔的速度放緩,被灼夜平穩地扶着腰坐在了地上。
“你沒事吧,這是怎麼了?”
灼夜的關切響在耳邊。
容識捂住狂跳不止的心髒,幾欲作嘔,借着從破舊門窗照進來的月光,看清剛才在自己腳踝上的是什麼。
那是一隻渾身沾滿了血迹的、瘦瘦小小的橘色小貓。
“怎麼了怎麼了?蕭随追來了?”雲明吓得一哆嗦,看到那隻貓時鎮定下來,“是隻貓啊,你被貓抓過?”
他說着從儲物袋裡取出工具,動作娴熟地給虛弱不堪的小貓處理傷口。
雲明本是調笑之語,但灼夜感受着掌下的細微顫抖,覺得可能不止是被貓抓過那麼簡單。
容識現在的臉色,比大口吐血那時候還誇張,像是見到了惡鬼。
灼夜輕輕拍了拍容識的後背,保證道:“别害怕,有我在,不會讓它碰到你的!”
這話說得叫人牙酸,雲明想,灼夜連“主角”是什麼都不知道,卻無師自通話本裡那些滿篇的酸溜情話,這難道就是天賦異禀?
他一回頭,看見容識那鬼一樣的臉色,已經到喉嚨的話咽了下去。
看來是真的害怕啊……
他動作很快但不失輕柔,先給小貓喂了止血的藥,再把細布扯得更小更細,給小貓包紮好了傷口。
“那個……”
雲明犯了難,看向容識,打商量道:“這隻貓吧,受傷很嚴重,就跟你差不多,要是放任它在這裡自生自滅的話,它會死的。”
他摸摸小貓沒有受傷的頭頂,“我就是想說,我們能不能把它帶上路?你放心,我會給它套上繩子,而且有灼夜看着,不會讓它接近你的,等它好得差不多了,我就放它走……怎麼樣?”
昏暗的月光照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小貓,它還很小,出生可能隻有三四個月,身上的毛都被血迹打濕了,一縷一縷黏在身上,生機比容識更弱幾分。
雲明摸了摸它的頭頂,它閉着眼含含糊糊地發出一聲低叫,似乎在回應他。
容識冷靜下來,緩緩點了點頭。
緊張兮兮的灼夜和雲明同時松了口氣。
雲明嘿嘿笑了兩聲,對小貓道:“小可憐啊,多虧你遇到了我們,遇到我你算是遇到神醫了!”
灼夜看出小貓現下沒有生命危險,懸着的心放了下來,扶着容識讓他在自己身側坐下。
和小貓隔着灼夜和雲明兩個人,容識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低頭看着指尖殘留的小貓的血,用衣角擦幹淨了。
此後一夜安眠。
随山山莊,月色霜雪般鋪了滿地,屋裡未曾點燈,夜風吹來,拂過一地的碎紙,紙上依稀可辨一個年輕修士的容顔。
蕭随支着頭躺在軟榻上,他身前跪着身體微微發抖的守衛長。
“今日之事,全因屬下看管不力,還請公子責罰。”
蕭随冷笑一聲,牽扯到肺腑的傷,他咬牙攤開掌心攥着的東西,那是他找了數十年的人從衣角割下,用來暫時遮面的布料。
那人竟然恨他到如此地步,不惜祭出隕仙陣……上次他用此陣殺了一位大乘期修士後,足足昏迷了三個月,無數天材地寶流水一樣送來,都險些沒能保住他的命。
那個他們一起制作的傀儡,也被靈力碰撞的爆炸餘波震得粉碎。
這麼多年,自己傾盡心力去找,卻隻留下一塊布料,當真可笑。
連他都留不住那人,更何況是莊内的守衛?
蕭随起身,離得越近,便越清楚地看見守衛長額上滴下的冷汗,他卻越過守衛長,來到站在窗前的傀儡身前。
和那人如此相似的面容,卻隻是一個空蕩蕩的殼,他摸着那張臉,再也感覺不到一絲的慰藉。
于是他指尖向下壓,龐大的靈力灌入,“砰”地一聲,又一個傀儡碎成了粉末。
守衛長已是汗如雨下。
蕭随隻道:“全力追蹤,要活的,其他人殺無赦,滾。”
“是!”守衛長連忙退下。
蕭随走到庭院,視線可見之處,一片狼藉,他看向遠處喃喃道:“那個人說的,果然沒錯……”
接着他消失在月空中,飛向三人逃離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