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淡的粉綠色衣衫在劍氣造成的風浪中搖曳,像即将折斷墜入水底的蓮花。
鏡真看着衆人中孤獨站立的那人,他衣衫染了大片的鮮血,長劍橫于頸間,唇角血痕蜿蜒,一雙眼裡沒有憎恨,也沒有憤怒。
容識……原來他現在,叫容識了麼?他們究竟為何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鏡真想起一些很久遠的事。當年義軍四起,他所在的靈溪劍宗與南海明氏結為誅惡盟,共同抵禦仙盟大軍。太微曆一萬五千七百三十年,他剛剛出關,二月山谷的風依舊凜冽,住處的窗前躺了一封密信。
身為長老,他收到的密信不少,各方勢力或是拉攏、或是威脅,他已經看得厭煩。
他破解了信上封印,看到了其中内容,那是仙盟大軍下一步的行動計劃。這種或真或假的信此前也有過,他并未在意,随手丢棄窗前,任其飄落于山谷之中。
那是容識寄給他的第一封信。
之後每隔一段時間,帶着同樣字迹與落款的信都會出現在他的窗前,每一次信中所說的消息都精準無疑。
一年後,他相信了此人,雙方于三川會面。
三川的郊外,大片大片的玉蘭在深藍的天穹下白得如畫如詩。
有一人自玉蘭樹林深處而來,以玉蘭樹枝為簪,戴着一面鑲金嵌玉的鳳凰面具。
那是他和容識見的第一面。
“哈……我用了四十九年才找到你啊。”鏡真笑了幾聲,“你覺得,你能快過我的劍麼。”
容識方才是裝的,他果然還記得他。
以他的速度,想在容識自刎前打掉他手中之劍,易如反掌。
四十九年前,他已失去過容識一次,不會再有第二次。
“求死之法,我會的還有很多。”容識氣血翻湧,忍着全身的疼痛直視鏡真:“你攔不住我。”
鏡真能攔住他一次兩次,攔不住他一輩子。
他心緒萬千,思索着鏡真方才的話。
“找到”,鏡真也和蕭随一樣一直在找他?他們為何同樣笃定他沒有死?
蕭随找他是用到處抓人的方式,鏡真呢?那兩次神魂上的撕裂感,是因為鏡真在找他産生的麼?
僵持之下,天穹忽然傳來一陣拍手聲,一個男人的聲音傳遍整個幻境:“有趣,實在有趣。”
緊接着天塌地陷,眼前一片黑暗,眩暈過後,強大的威壓從肩頭落下,容識跪倒在地,雙手撐着冰冷的地面。
“容識……你沒事吧!”
灼夜的聲音像是從肺腑裡擠出來,容識側頭,看見他和雲明、蘭玦、青音,幾人都和自己一樣跪坐在地,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好強的鎮靈法陣……這種強度,至少是化神陣了。尋常築基修士被困于此,不消半盞茶的功夫,便會一命嗚呼。
容識擡頭,看見宗門大殿之上端坐着一位青年修士,卻不是列星宗宗主。他座下的台階上,三名黑衣修士圍着一位身穿深藍色宗主服飾的中年修士。
那是……列星宗宗主柏仁。他低垂着頭,臉色慘白、氣息微弱,似乎受了很重的内傷,已經接近昏迷。
除此之外,數十個修士圍住了整個大典,顯然一切盡在青年修士掌握之中,而他身上穿的,是繡滿星辰的列星宗弟子服。
列星宗起了内鬥?宗主實力不弱,怎麼會敗給自己的弟子?
難怪還沒到開山門的日子,他們幾人便能入陣,怕是因為雙方争鬥,無暇顧及山門的陣法,才出了纰漏。
容識低下了頭,蕭随和鏡真都是第一眼就認出了他,不知道宗主會不會也認出他來。
他身份敏感又命不久矣,不想再與舊人舊事有牽扯。
青年修士幽幽開口:“宗主暗中提前開了山門,是想着能讓借藥之人發現宗内異狀,來幫你一把吧。可惜一群金丹加上一個築基,怕是成不了什麼大氣候,幫不到你了。”
他的聲音……是幻境中那個說有趣的男人。
原來是宗主提前打開的山門,宗内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手上還有世間最後一株醉春風,正愁怎麼處置呢,你們就來了。既是借藥而來,也不好叫你們空手而歸,這樣吧。”青年修士附身,居高臨下道:“我燃上三炷香,最後活下來的人,我會把醉春風送給他,讓他安然離開列星宗,怎麼樣。”
他似乎認定幾人會為了醉春風而互相厮殺。
“你做夢!”灼夜強撐着站起身,死死盯住青年修士。
“你當我們蠢麼。”蘭玦冷笑,“就算赢了,裡外都是你的人,你翻臉也是一句話的事。”
“就是!你個變态,隻是想拿我們當猴耍,想看戲而已!”雲明氣得發抖,一連遇上三個變态,他今年是不是流年不利?
“倒是挺有骨氣的。”青年修士歎了口氣,“可你們除了聽我的,也沒有别的生路了,為什麼不賭一賭?”
容識一邊思索解陣之法,一邊想,平蔚各處井的水被人動了手腳,有解藥的列星宗卻陷入内鬥,這兩件事是否有關?
“平蔚各處水源都被做了手腳。”容識沉聲道:“城内三萬百姓的性命,你都下得了手,更何況是我們。”
“是他?!”灼夜失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