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的天空露出了魚肚白,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已經過去。
梅園,藥廬。
鄧九如一早起來就在擺弄他的藥材,點根蠟燭,藥材整整齊齊的碼着,眯着眼睛一樣挨着一樣的分辨查驗,然後提筆在手稿上做記錄。
這是他退隐之後每天必做的内容,從未間斷過。
庭院裡有個布衣男人氣定神閑的打着長拳,三四十歲,嘴唇上一道認真修整過的小胡子,清俊儒雅,薄衫下的身軀結實強健,肩寬腰窄,身材相當不錯。
他是鄧九如的同門師弟,武明,是個行蹤不定的遊醫,不過每年都要來鄧九如這裡住一陣子再走。
林間的小徑上走來一名少年,他穿着短衣,紮着腰帶,打着綁腿,衣着打扮簡單幹練,便于行動,頭發也用布包着,單手拎着一隻簍子昂首挺胸的從武明身邊走過。
“嗨,明叔,早!”
武明專注的打拳,仿佛對此早已習以為常,慢悠悠的說:“早。”
少年直接推門進了房間,眼睛還沒看清楚房間裡的人就随意的打招呼:“九爺,早啊。”
“嗯。”鄧九如皺着眉繼續研究他的藥材,少年熟門熟路的把簍子裡新挖的草藥放在該放的地方,翻開一本冊子,提筆把今天挖到的草藥名稱和數量一一記錄下來,然後放回原位。
“我走了,九爺。”
鄧九如依然是一聲:“嗯。”
少年走到院子裡,大大的伸了個懶腰,髒兮兮的臉上露出惬意的笑容,他站直了身子微微眯着眼睛往東邊看,太陽快出來了,該回家了。
“明叔,我回家了。”他照舊給武明打了個招呼,身體依然挺的筆直,一陣風似的從武明面前走過去。
武明轉過頭,盯着走起路來風風火火的少年,心想:她就不能斯文點嗎?跟個男孩子似的。
“你一個小姑娘,總是跟個野孩子似的風裡來雨裡去的進山挖藥,你家到底有多窮?”
少年頭也不回:“特别窮!别八卦了明叔,給窮孩子留點面子吧,我後天來記得把上個月的帳一起給我結了啊。”她揮揮手,邁開腿在小徑上飛奔起來,身影如同嬌小的燕子一樣輕盈迅捷,眨眼間就消失在重重疊疊的樹影中間。
武明搖搖頭,繼續未打完的長拳。
卓文靜趕在太陽出來之前從秘密通道回到了城内,健步如飛的身影悄無聲息的穿過一個又一個安靜的小巷,在北城的一座府衙外停下,動作利落的爬上高高的圍牆,從圍牆上一躍而下。
等了一會兒,确定周圍安全後,她從花叢中爬出來,避開了府内所有守衛巡邏的眼線溜進了後宅的一座小院内。
卓文靜回到房間,鎖好門,脫了身上的髒衣服揉成一團扔到高高的櫃頂,簡單粗暴的用冷水擦洗了一遍身體,換上幹淨的衣裙。
天色大亮,她對着鏡子穿戴整齊。
鏡子裡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嫩的能掐出水來,眉目如畫,唇紅齒白,不用塗脂抹粉就已經很漂亮了。卓文靜撥了撥劉海,把文弗送的簪花插在發髻上,卓君蘭買的玉镯子戴上,打開門,裝作才起床的樣子走了出去。
卓君蘭被任命為京兆尹開始他們就搬到了官邸,至今已有五年。
對卓文靜而言,卓君蘭和文弗在,住哪兒都是一樣的,何況京兆府的衆人都很好相處。卓君蘭治府嚴謹,在京兆府内從來沒有那種烏煙瘴氣的糟心事發生,心術不正的早就被淘汰掉了,留下來的都是通過考驗的或者識趣的聰明人。
“爹,早。娘親,早!”卓文靜和往常一樣和父母打過招呼,在餐桌前坐下。
文弗小口小口的用勺子喝粥,目光在卓文靜身上轉了一圈,看到她頭上戴着自己剛剛送的簪花,眼睛裡露出愉悅的神色:“早。”
“晚上睡的好嗎?”
“好,我爹怎麼了?晚上沒睡嗎?”
卓君蘭不停的打哈欠,兩隻眼睛下都是青黑,青色的胡渣也冒了出來,平日裡一向很注重外在形象的男人此刻看上去略顯頹廢,然而這絲毫無損那張臉的英俊程度。
卓文靜直言不諱:“卓大人,你老了好幾歲,看着和我娘差輩兒了。”
卓君蘭:“……”
文弗隻是笑:“你爹遇到一個難辦的案子,看了一個晚上的卷宗。”
“什麼案子?”卓文靜捧着碗大口喝粥,用筷子夾了一個小籠包吃,邊吃邊用充滿求知欲望的眼神盯着卓君蘭。
卓君蘭瞥了眼妻子,輕聲說:“等你娘吃好了再告訴你。”
卓文靜說:“好。”
除非是小偷小摸的案子,否則卓君蘭是不會當着妻子的面和任何人讨論案情,一個是不想把家裡也變成處理公事的地方,另外一個就是有些案情的内容實在太血腥,文弗聽了恐怕會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