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清晨的陽光籠罩着他的身體,夢境帶來的驚悸感正在褪去,難過的情緒随着淚水一點一點的離開身體。
唐非呆呆的坐在草地上,盯着平靜的池水看了一會兒,爬過去把手放在水中。
冰的。
“小非哥!”不明氣喘籲籲的跑過來,他沒靠近荷花池,一頭汗水的遠遠站着,“夫人讓你吃些東西,别餓肚子,大小姐會生氣的。”
唐非的手放在額頭上,感覺到一片濕潤的冰涼。他擦擦臉從地上爬起來,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最後看了一眼池水中央,緊抿着嘴唇,眼神滿是堅定和決心,轉過身一臉認真的走向不明。
幽深的水底,卓文靜依然一動不動的躺着。
水草輕輕的來回飄動,冰藍色的光抽離她的身體,如同蛛絲一般交織着将她包裹在内,形成一個半透明的繭。
一條尾巴殘缺的紅色小魚從水草中鑽出腦袋,呆呆的盯着眼前發着光的龐然大物,一條浮動的光絲發現了它,分出一根線頭纏住了它,它仍舊呆呆的盯着包裹卓文靜的大繭,嘴巴一開一合,并沒有發現身體左側殘缺的魚鳍正在修複……
巳時初,書房。
短暫的休息了半個時辰後,卓君蘭醒來。
他眼睛裡有血絲,臉色疲憊,片刻的愣神過後,低聲喚來值守的侍從為他更換官服。
該升堂了,無論如何,今天要做個了解。
沈風站在堂下,表情很友善,和任何一個對病患耐心又好脾氣的大夫一樣,即使在深夜被官兵從家中抓起,在牢房裡度過了後半夜,他還是一副悠然自得的鎮定模樣,甚至連身上的衣服都穿戴的整整齊齊。
曹先看到沈風的時候他就是這身衣服,好像在等什麼人,或者什麼消息,根本沒睡。那時候沈風的臉色是陰沉,曹先清楚的記得當他帶人破門而入時這人眼中的驚愕以及随之而來的怒色,顯然有他計劃之外的事情發生了,短短幾個時辰過去他完全換了一副模樣,仿佛胸有成竹,或者有恃無恐。
“沈某有功名在身,請恕在下不能跪下給大人見禮了。”
“如果你說的功名指的是十二年前在太醫院任職醫官,那麼你也應該記得因為你醫死人太醫院早已將你革職,功名自然也就作廢了。”卓君蘭面容冷肅,不怒自威,說話時兩指夾住醒木,空中稍停,急落直下,響亮的“啪”的一聲,于滿堂寂靜的片刻沉聲喝道,“跪下!”
沈風臉上的表情就像正得意的時候被人當衆狠狠地打了一個巴掌,而最讓他難堪的是曾經毫不留情的拒絕他示好的孟穆清就在一旁看着,他低下頭,心道:我看你們能得意到幾時,很快你們就知道自己大錯特錯!
他撩開衣擺,緩緩的跪了下去。
卓君蘭面不改色,肅容問道:“堂下所跪何人,報上名來!”
沈風嘴角扯了扯,語帶嘲諷的說道:“大人何必多此一問?不知道我是誰抓我做什麼?”
曹先嚴肅道:“不得放肆,刁民,你再蔑視公堂便打你闆子!”頓了下,威脅似的補充,“脫褲子打。”
衆人:“……”
就是知道他是認真的所以心情才更加難以形容。
曹先對其他人的态度渾然不覺,他對沈風沒半點好感,言語威懾之後又冷硬的說:“大人問你什麼答什麼,速速報上名來!”
沈風滿目陰沉,屈辱的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草民沈風。”
卓君蘭:“沈風,你半年之前曾先後為段小花、魏贲以及林茂英三人看診,是還不是?”
“草民這半年内接診過的病人多不勝數,實在不記得有沒有為這三人看過病。”沈風臉上再沒了從容閑适,跪的筆直,神态有點油鹽不進的樣子——他明明不久之前還為段小花看過病,孟穆清知道,曹先知道,寇平也知道,卻睜着眼睛說瞎話,全然不怕被人拆穿,擺明了不配合。
卓君蘭早已料到這種情況,他要的也不是沈風承認,林茂英的案子重要卻不緊急,他連夜驗屍抓人,一早就開堂審案是因為有更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從沈風口中問出。
他不與沈風廢話,當即宣人證上堂。
分别是羅宋堂的坐診大夫與藥童,魏贲的書童,林茂英的貼身侍從,段小花的哥哥張寶,還有一個衣着體面的盲人,被安排在一邊的椅子上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