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天熱,夜色來得也晚。
傅陽舒拉開窗簾,遠眺着被燈光暈染成暗紫的天空——哪怕是在郊區,這裡的天同樣難以沉入全然的黑色,幾乎看不見星星。
自從在走廊上和孫熙沁撕破臉皮後,他就一直悶在屋裡。
說心情完全不受到影響是假的。
他對這個所謂姐姐的感情,從小就充斥着矛盾。
他的哥哥被家人鎖起來後,孫熙沁便代替傅聽陪在他身邊。
是她教導他怎麼修煉,如何在險象環生的困境中走下去,和親人一樣支持着他。
可以說,某種程度上,她與他的父母無異。
但是,正因為和孫熙沁來往的時間太久,他再清楚不過,這個人的野心太大,一味追求地位和力量。
矛盾之下,他一直回避着自己對孫熙沁的态度,覺得隻要不去想,就能夠逃避一切;隻要把目光投向她好的那一方面,心底泛起的反感總有一天會消失。
直到昨天從後山回來時,他被傅聽叫住,然後被猝不及防地挑開了他想要回避的問題。
關傅聽的房子,是上山的必經之地。
往常傅陽舒從那兒路過的時候,不是沒有和他打過照面。
但傅陽舒之前有多尊敬、崇拜這個孿生哥哥,從傅聽抛下傅家和責任走上邪路開始,他就有多憎惡他。
因此,他對傅聽總之漠然相待。
他想,傅聽肯定也愧于見他,不然,怎麼可能從來沒有叫住他?
除了昨天。
六年來,傅聽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然後帶着譏弄的笑意,告訴他,他視為姐姐的那個女人,回傅家是為了挖走程微言的心。
傅陽舒起初不信。
他的父母想過幫孫熙沁取仙者的心頭血肉。
但最終還是跟他一樣選擇了逃避,以解決狐族叛亂的由子離開了家。
隻因他們清楚,自傅聽做了那樣的事後,傅家就被仙門格外關注。
而謀害仙者會讓傅家再次面臨莫大的危險。
為一個養女,不值得。
在他的父母看來,向來把感激挂在嘴邊的孫熙沁肯定也清楚這一道理。
直到傅陽舒親耳聽見了她的“計劃”。
腦海中再度浮現出今早聽見的話,傅陽舒緊閉上雙眼,眉間因痛苦而輕蹙着。
好半晌,他才緩緩睜開,然後垂下眼簾,轉而盯向伏在黑暗中的後山。
盯了一會兒,他突然拖着有些僵硬的腳步,從窗戶跳了下去,然後直接朝後山走去。
到後山的時候,傅陽舒起初并沒有看見傅聽。
冰冷的鐵欄橫在大門前,透過欄杆縫隙,他隻能望見黑漆漆的一片。
他湊近了些,指尖輕碰了下鐵欄上的紅鏽,一撚,那暗紅就轉移到了他手上。
突地,鎖住的鐵欄和活了一樣,竟直直戳進了石質的地面,且還在不斷下沉。
不小的動靜造成了地面的震顫,碎石塊也像搖動在篩子上一般蹦跳着,逼得傅陽舒往後退了幾步。
幾秒的工夫,原本還橫在他面前的鐵欄就陷入了地下,四周再次歸于平靜。
面對這樣的場景,他卻并未露出詫異之色,反倒眉頭緊鎖。
從小傅陽舒就聽身邊人說,他的哥哥天資聰穎,甚至是百年來狐族唯一有可能踏入仙門的人。
卻不想,傅聽的修為已經到了這種地步——被鎖妖鍊扣着還能使出這般強大的靈力。
難以想象,如果不是鎖妖鍊在,他會做出什麼事。
再不作猶豫,傅陽舒直接進了房子。
房子裡空空蕩蕩的,沒什麼擺件。
而就在他踏進大門的一瞬間,回旋上二樓的樓梯便響起了腳步聲。
他循聲望去。
與此同時,客廳裡的燈亮了。
樓梯上站着的,正是傅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