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此時讓換曲子,顯得自己太過在意,若不讓換,聽着又着實别扭,正坐立難安間,忽聽到兩三聲的爽朗笑聲由遠及近。
先踏進屋來的是個面容清俊的年輕人,随後又有兩個年齡與之相仿的男子跟了進來。
待看清來人,江延舟臉色微不可察的變了變。
為首的那人絲毫沒有察覺異樣,面上洋溢着熱絡的笑,熟稔的跟江延舟打招呼:
“聽門下的人說,西平侯世子也在這裡,怎的,來了上京就忘了我們哥兒幾個了?”
後邊的一個藍色錦衣青年也上前一步說話。
“可不是,世子是接了懿旨在上京暫住,咱們幾個來送壽禮的可是被催着回去了,帖子都送到世子府上兩三張了,回回都說忙,我們這都要回去了,竟也沒見着世子的面呢......”
“恐怕是忙着......”,為首的年輕人接過話來,頗為玩味的打量了元煦一番。
他們幾個隻在壽宴末座,遠遠見過元煦一眼,此時隻覺得有些面熟,又哪裡能想到蘭陵公身上去。
為首的年輕人不肯把話說完,隻朝身後兩人擡了擡下颌,使了個意味深長的眼色。
兩人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也跟着毫不客氣的把目光落在元煦身上。
那藍色錦衣的年輕人贊道:“還得是世子啊,這搜羅美人的手段就是高明!眼前這個,可比去年那個江南小公子長得還要俊俏呢......”
三人兀自笑着,卻沒發現世子臉色早已經變了,說話的語氣裡帶着一絲冰冷。
“這位是我今天請的貴客,菜點的少,就不留幾位共飲了!”
已是半個屁股落在了圓凳上的幾人,聽到江延舟這樣說,饒是再沒眼色,也察覺出了世子不高興,這是攆他們走呢。
但讓幾人費解的是,他們素來是這樣給世子捧場的,世子也都很受用,怎麼今兒個在這個人身上碰了釘子,雖一時沒頭緒,但也都急忙起身,胡亂尋了個由頭辭出去了。
待三人一走,江延舟又恢複了無賴神色,企圖蒙混過關,朝元煦道:“我跟他們不熟,也不怎麼來往的。”
元煦神色淡然的點點頭,“咱們就是來這吃頓飯罷了,世子的交友情況無需向我說明。”
說罷朝着珠簾外道,“勞煩姑娘,換一首曲子吧。”
新曲剛起,菜就陸續送了上來,原以為來這裡隻為吃個景,沒想到這裡的菜品也做的十分考究,色香味形俱是上乘。
經方才那麼一鬧,江延舟一時拿捏不好挑什麼話題說,隻在一旁添茶倒酒,殷勤侍奉,兩人一味吃菜聽曲,屋内倒顯得清靜起來。
元煦早知憑江延舟這副身家相貌,身邊必不會缺人,隻看他跟自己耍無賴獻殷勤的手段,就知道必定是千錘百煉出來的。
單那曲《鳳求凰》,就不知他為多少人安排過。
雖心知這小霸王是圖新鮮才纏着自己,今日這般被人明晃晃挑破,心中也難免湧上一種滋味難辨的情緒。
江延舟偷眼去瞧元煦,隻覺得對方似乎并不高興,但面上又看不出端倪,忍了一刻終是沒忍住,開口解釋道:
“他們口中的那個什麼江南的小公子,不過是我朋友的朋友,并沒見過兩面。他們混蕩慣了,不知從哪得來的消息在這瞎說!”
元煦事不關己的‘哦’了一聲,見江延舟緊張地盯着自己,從容一笑道,“世子的私事,犯不上跟我解釋。”
見江延舟又要給自己添酒,元煦擺手道:“不喝了。”
一壺松醪酒已然見底,元煦隻覺得臉上微微發燙,不知不覺間竟是喝的有點多了。
眼看元煦對他又冷淡起來,江延舟磨了磨臼齒,心裡暗罵那幾人給他惹事,前些日子做的功課恐要功虧一篑,幹脆破罐子破摔,先是一手揮退了琴娘,後捉起元煦的手腕,眼神灼灼的看他。
“蘭陵公莫不是吃醋了吧,多喝幾杯怕什麼,難道是怕酒後吐真言,對我意亂情迷!?”
元煦也不惱,隻越發覺得身子輕飄,抽回手神色平靜的看他,“世子有些,過分高看自己了吧!”
江延舟看他似有微醺之态,一雙春水般的眼睛泛出薄薄的水霧,格外動人,心内竟不可抑制的閃過一絲悸動。
但這絲心動稍縱即逝,江延舟嘴角帶上一抹冷笑,“既不怕酒後亂情,那多喝兩杯又有何妨,何必如此壓抑自己呢?”
何必壓抑自己?!
雖知江延舟不過是激将,但回想昨夜肖則玉夜訪的緣由,中午使臣宴上的皇帝試探,到此刻,來赴宴答謝人情卻無端招了折辱。
自己處處謹慎,至今連酒都沒敢醉過,可還是落到眼下這種境地,真不知該笑命運無常,還是該歎自己的身不由己!
愁緒仿佛一團亂麻,而江延舟遞過來的酒卻如誘人的毒藥,一醉解千愁!
是啊,既已是這副慘淡模樣,何必還要壓抑呢,即便醉一次,又會如何呢?!
朦胧中,元煦隻覺江延舟那張好看的臉,如同迷霧籠罩的畫卷,正一點一點向自己湊近,蠱惑的聲音絲絲縷縷纏繞在他耳邊:
“在我這裡,你盡可以随心所欲,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會有其他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