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延舟将折子放到案上,目光癡癡地凝望着元煦。
隻見眼前人眉骨如遠山橫亘,斜飛入鬓的走勢與金抹額上的龍紋弧度暗合,更顯眸光沉邃似寒潭映月。
目光下移,落在那張熟悉的唇上,唇線薄而鋒銳,但微笑時左側唇角微揚,恰如戰神垂眸拈花,殺伐與慈悲皆成風華。
江延舟滿眼眷戀,輕聲道:“你沒時間見我,我就來見你了。”
“你怎麼......”
江延舟不等元煦說完,一把将人攬在懷裡,親吻的動作雖急切卻又帶着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弄疼了對方分毫。
元煦隻輕推了一下便就乖乖範,雙手不自覺地抓住江延舟的衣袖。
這段時間積攢的所有擔憂、害怕與想念,都傳遞在這個吻裡。
殿外的花草間,不知名的春蟲發出“知知”的叫聲,更顯得四周安靜無聲,天地之間,似乎隻剩下彼此激烈的心跳和這個深深的、訴說着無盡愛意的吻。
“怕你出事,怕的要死,再不見你我就瘋了!”江延舟額頭抵着元煦的,撒嬌委屈的神情讓元煦一時心猿意馬。
“都怪那時受傷,不能跟在你身邊,隻聽孫拾安講你們如何調兵、如何攻城、如何放火如何激戰,我害怕的連聽都不敢。”
元煦想起他在雪山搜找江延舟時的那種心情,何嘗不是怕他出事怕的要命,他太理解那種感覺。
“我這不是沒事嗎,就算你那時沒受傷,我也不會讓你跟我一起來冒險,因為這本來就是我的使命,是我自己的事,你應該明白的。”
江延舟當然明白,但他不想明白。他隻知道,要是自己沒受傷,無論元煦同不同意,他都會寸步不離跟着,死死看住元煦,他再也沒辦法經曆那種不知元煦生死的恐慌......
但他不願說出來惹元煦不高興,隻乖乖點頭,“反正我隻要你平平安安的。”
兩人靜靜待了片刻,享受久别重逢的喜悅。
元煦:“你什麼時候來的,打的什麼旗号?”
“我現在是大端互市監的護市将軍。”江延舟朝元煦眨了眨眼睛。
依兩國互市條律,兩國互市監的監察官要定時前往對方京畿處商讨互市事宜。
元煦無奈搖頭,“端皇和太子還是太寵你了。”
“我可不全為了私事,”江延舟一本正經,“兩國互市是大事,本就需要安排文武全才在互市監,選我當然是再合适不過了。”
仔細想想,互市雖有“官市”“民市”之分,但到底都受朝廷條律制約,眼下兩國邊市初開,需有一個既懂軍防,又受皇帝和太子信任的監察使,這麼來看,選江延舟确實說得上合适。
“那你不回你的邊西了?”
“邊西有事我自然是要回的,可你見到了,我爹龍馬精神,還能再戰幾十年,我姑姑家的那兩個崽子,成天嚷嚷說自己年紀小,躲我身後不願出力,我這暫時離開,正好讓他們舅舅好好曆練曆練他們。”
元煦笑着搖搖頭,“那等下我給你一個入宮的玉碟,以後你不必再為難拾安讓他偷偷帶你進來了,這也不合規矩。”
江延舟神秘一笑:“這回可不是拾安放我進來的?”
“......那你怎麼進來的?”元煦疑惑。
江延舟身手雖好,但樑王城宮闱深嚴,單憑他是不可能不知不覺來到頤心殿的。
“你雖沒有令,但在樑王城裡,不是還有比你這位太子,說話更好用的嗎?”
“......你是說,我?”元煦微微蹙了蹙眉,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樑皇的白發比我想像的要多一些,不過樑後的長得很美......你長得很像她。”
“你去見了我父皇跟母後?什麼時候的事,誰帶你去的?”元煦驚訝。
“肖則玉。他北上之前,我去找了他,我說我曾騙過你,隻跟你道歉還不夠,還要跟你父母賠罪......我不喜歡肖則玉,不過這次他還挺仗義。”
元煦着實驚呆了,他喜歡男子的事,是跟父母坦白過的,正因如此,才過繼了前太子之孫拓跋天祁在自己膝下,也算撥亂反正。
但他還沒想好,怎麼跟父母說自己的心上人是大端的西平侯世子。
“樑皇聽說我騙過你,确實很生氣,但他說,既然阿煦願意原諒我,從新給我一次機會,那他們也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
“......你膽子真大!”
“膽子不大,敢爬大樑太子的床嗎?”江延舟臉上帶着一絲狡黠。
元煦臉微微一紅,“你這臉皮真夠厚!”
“臉皮不厚也追不到驚才絕豔的樑太子呢。”
“你這張嘴啊......”元煦又好氣又好笑。
江延舟也一笑,攬着元煦的肩,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我現在這樣,夜半在你跟前伺候你,像不像你的寵妃?”
元煦也學他打趣,“你不喜歡?”
江延舟把頭埋在元煦懷裡:“喜歡,但我必須專寵、獨寵!”
元煦摸着他頭,柔聲道:“你當然是專寵,獨寵,就怕你覺得辛苦,新鮮勁兒過去了就跑了。”
“我就是你牢牢抓住的風筝,看似自由,其實一輩子都逃不脫你的手掌心,隻是......”江延舟擡頭,小狗一樣可憐巴巴,“你将來是樑皇,要什麼樣的人身邊沒有,隻怕你很快對我厭倦了。”
江延舟那樣一個跋扈不可一世的人,此刻竟說出這種患得患失的話,元煦心中一陣觸動,滿是寵溺道:“那你可要小心點了。”
“你隻能是我一個人的!”江延舟翻身将他壓在身下,又恢複了小霸王的氣場,“誰都别想跟我搶。”
元煦擡手摸上他的眉眼,柔聲道:“沒人跟你搶,也搶不走......”
殿内鎏金燭台上的火光忽地搖曳,映得十二扇雲母屏風上的仙鶴振翅欲飛。
織金雲龍紋在錦褥上碾出簌簌的星河,兩人的話音碎在交疊的呼吸裡。
“你的傷......”元煦有些哽咽,江延舟肩胛骨處有淡紅的疤,此刻被舌尖描摹,像新雪覆了朱砂。
元煦脖頸間垂落的鐘情佩垂落掃過江延舟胸口,硌在兩人緊貼的鎖骨間,涼意沁着體溫融成細密水霧。
守夜宮人發現殿門縫隙漏出的燭光早已熄滅,唯有那頂懸在床柱的一副玉禁步仍在輕晃,垂珠相撞的聲響,恰似春雨落在太液池的新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