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不自覺的發出“領地被侵.犯”的信号,廣場上細碎的石子飄浮起來,攻擊來者。漫天的石子與屏障相碰撞,爬出噼裡啪啦的聲音。
影山茂夫開始流淚,臉頰滑過溫熱的淚水,于是天空也開始落下雨水。
雨水又變成雪花。
他看向前方正以漂亮步伐走來的高大男人,哭着想着。
他的書被扔進河裡的時候沒有哭,頭上被澆下牛奶的時候沒有哭,一個人縮在髒亂的房間一角的時候也沒有哭。現在為什麼會哭呢?
影山茂夫遲鈍的大腦開始運轉,像紙團一樣揉捏忽視扔進垃圾桶的情緒被重新拾起,他從裡面尋找,想認清現在心情的名字。
他想起來,這份心情與模糊記憶裡母親将生病的自己送進醫院仔細照顧時感受的心情貌似是一樣的。
他耳邊好像聽見了什麼聲音。
“1000%”
什麼?
“嘛,兩米也勉強算作社交安全距離,mob君覺得怎麼樣?”
影山茂夫被靈幻新隆的話拉回神,他這才發現,連牙關都在打顫的、披着棉衣的男子已經站定在離他兩米的距離。
對方身上的屏障已經搖搖欲墜,再走一步怕就會因為數不清的石子徹底碎裂。可他還滿臉無事發生,打着哈哈嘴硬:“不要哭,mob君,要相信成年人的身體素質,這點溫度怎麼可能影響我,給你衣服…啊嚏!”
周邊零散幾個的人被逗笑了。影山茂夫接過男人扔過來的棉衣,摩挲了幾下後才披在身上,他止住了淚水,搖了搖頭:“太遠了。”
靈幻新隆:“嗯?”
影山茂夫往前邁了一步,又一步,再一步。随着他的動作,漫天的光束逐漸褪色,漂浮的石子開始降落,冷酷的溫度緩慢回溫,破碎的城市開始修複。
他走到靈幻新隆面前,抱住他,蹭了蹭。
“謝謝您。”
靈幻新隆眨眨眼,也抱住懷裡的少年。
“自始至終都沒有傷害别人,漏超能的影響不過是降低氣溫和小石頭,mob君非常善良溫柔有魅力呢。”
“謝謝您。”
“不願傷害别人是美德,但不要太勉強自己,你沒有必須背負的責任,始終壓抑自己會受傷的。”
“謝謝您。”
“以前受過很多委屈吧,可以跟我說哦,我會認真聽的。我開了一家偵探所,有空可以來找我玩。”
“謝謝您。”
“餓了嗎,要不要一會兒去吃份拉面?”
“好。”
06
影山茂夫過去的世界好像一直是晦暗不明的,明明世上不隻有壞人,他卻沒遇見過一個好人,可謂是倒黴透頂。
校園暴力是常有的、被人忽視是常有的、學習不好心情不好什麼都不好也是常有的。
按常理來講,他這種存在會容易變得消極厭世,變成社會廢人或者反社會人士。
但沒有。他自卑懦弱,心底卻一直隐隐存在着什麼期待,他不願承認自己是不被認可的存在,不願接受命運對他的愚弄和指責。
如此,遭遇了毆打又獲得了如此厲害的超能力後,他也沒有與某些人一樣想毀滅世界、成為神明什麼的,他甚至不想報複别人,重點更偏向于遇見了那個既定的存在。遇見那人之後,他才有一種踏實下來的滿足感。
影山茂夫如是想。
他來的好慢,他等的好辛苦啊。
x
靈幻新隆過去的人生簡直像是一灘死水,對什麼都能順利上手,于是對什麼都沒了興趣;能輕易辨别他人的情緒與想法,于是産生了巨大的厭倦。他辭别了工作與社會,跑去開了一家靈幻事務所,成為了一個看不見鬼怪的靈能力者,用各種花裡胡哨但除了除靈的方法解決顧客的問題。
來錢快嗎?不,又麻煩錢又少。
有趣嗎?不,無趣的很。
但他決定關事務所的那天,猶豫到了第二天的淩晨6點。
靈幻新隆靠着抽煙解瘾,視線盯着門口從未離開過,他潛意識裡,那裡會走進來什麼人,可能是一個腼腆有着奇怪問題的小男孩,可能是一個陰沉卻溫柔的成年男性。
但什麼人也沒來。
于是靈幻新隆的心還是空落落的、浮于半空的、難以抓住的。他又搖身一變成為了個偵探,處理各種案件和感情糾紛。
孤獨嗎?孤獨。應付他們實在太累。
但靈幻新隆很開心。如果沒有成為偵探,他就不會來這個公園踩點,沒有來到這個公園他就不會與那個少年結識。命運還是偏愛他的。
靈幻新隆如是想。
他總算來了,他終于等到了。
07
拉面店老闆的視線在一大一小身上搖擺,過一會兒,有些狐疑的問靈幻新隆:“這是你徒弟?”
不,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搞師徒那一套啊,要才也得猜親戚家的孩子呀。
靈幻新隆正要擺手否定,轉頭就看見身邊鍋蓋頭少年亮晶晶的雙眼。
“沒錯,我們是師徒。”
他朗聲應下。
08
靈幻新隆事業大危機!
前不久分别的黃毛不良少年們,在網上宣稱他是這次危機的罪魁禍首,并拍下了他在現場的背影照片。
為了保護少年的個人信息,網絡上并沒有洩露他的名字和身份,這就導緻這種言論一家獨大,瘋狂蔓延。雖然官方有所扼制,但扼制本身更是給了謠言可乘之機,它愈演愈烈,甚至有人說靈幻新隆是個瘋狂的靈能力者,打算要召喚鬼怪毀滅世界的。
怎麼說呢,沒有一個點是正确的。
如此,靈幻新隆的偵探事務所是開不下去了。他被迫開始思量轉行事宜。
影山茂夫靜坐門口的椅子上,邊收拾日程安排表,随口說着:“我今天遇見了學生會的一位成員,他與我的姓是一樣的,都是影山…”
靈幻新隆邊網上搜尋新事業,邊附和着:“不錯嘛mob,姓名是很神奇的魔咒,也許你們在别的地方有着親密的關系,可以去試着交個朋友哦。”
影山茂夫點頭應下,他還想說些什麼,說社團啊交友啊學習啊,他對師匠的分享欲一直十分濃厚,但被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
兩人疑惑對視,畢竟他們可是挂着今日暫不營業的牌子。得到師匠的點頭同意後,影山茂夫起身開了門。
一個看着十分虛弱的年輕女士跌跌撞撞跑了進來,幾乎是以撲的形式跑到了靈幻新隆那裡:“大師,您救救我,你救救我!”
“我知道您已經轉職了,但我已經走投無路了,别的靈能力者都說我的身上完全沒問題,可我還是害怕,我感覺我遇見了一寫字就犯暈的靈!”
影山茂夫疑惑望向靈幻新隆:“師匠原來是靈能力者嗎?”
靈幻新隆扶住女士,示意她先坐下,眉毛抽了抽,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聽見女士激動的開口:“對,大師是現在網絡上最出名的靈能力者,可以指使靈們進行各種操作,斷電碎玻璃什麼的都不在話下!啊請問你是…我知道了,你是大師的學徒對不對,你好你好,我是靈幻新隆粉絲團…啊不我是個走投無路的文字寫手!”
靈幻新隆無助的捂住了眼睛。
影山茂夫一直注意着師匠,自然是發現了他的小動作,略一思量就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了,他也驚呼起來:“原來師匠這麼厲害啊!”
他聽見橙發的成年人發出了輕輕的哀嚎。
靈幻新隆堅強的放下雙手,對着女士微笑:“沒錯,請問您有什麼煩惱呢?”
…
經曆了一番折騰,靈幻新隆用他按摩除靈的必殺技很快送走了這位女士。
他輕輕咳嗽幾聲,打算解釋清楚。
影山茂夫沒給他機會開口:“師匠這麼厲害,可以教我怎麼使用超能力嗎?”
這話隐含着他的私心,他渴求将兩人的關系綁的更緊密些,于是下意識選擇借用這個機會诓騙他的師匠。
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告訴他,隻有謊言才是維系關系的最好手段,揭露謊言的代價令人難以承受,于是人們會下意識的用靠近彼此作為補償。
靈幻新隆沒察覺到影山茂夫眼底的暗芒,他隻看見了徒弟的星星眼。
這怎麼可能拒絕呢,他整個人都飄起來了:“當然可以,畢竟我可是世紀最厲害的…”
“靈能力者?”
“靈能力者。”
他其實是要說偵探來着。
靈幻新隆意識到自己錯過了最好的解釋機會,礙于師傅的面子實在是開不了口,幹脆放棄。
要不就這樣吧,應該大概可能,沒事的?
靈幻新隆坐回椅子上,突然看見書櫃裡自己還留在事務所沒扔掉的除靈廣告,思慮良久,他問到:“mob,你會除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