扉頁所在的廣場是主城最富有文藝氣息的地方,這裡沒有多少冷冰冰的機械齒輪,周邊商戶也都不是工廠類建築,并且簽署了《禁止釋放有害氣體條例》,幹淨整潔的充滿了舊時代的優雅。
然而此刻,廣場上人聲鼎沸,不上班的主城民衆幾乎都聚集在了這裡,上班的也竭盡所能請了假。
他們在舉行遊行。
遊行的主題依然是那老三樣,不同于崗哨的野外求生和外城的湊合活着,主城的上等人為了有别于那些乞丐,每天都在絞盡腦汁地為自己争奪權利,标語上的“反對A035入城”也是因為這一點。
人群鬧哄哄的,把廣場圍的水洩不通,例行來檢查扉頁狀态的女士被一個人不小心撞了下,高跟鞋後跟斷了。
她提着鞋,單腳蹦到人群外,扶住了造價比主城政.府辦公所還高一千萬的扉頁支撐架。
柔嫩的花枝舒展在她身旁,無處不在的香氣鋪滿了這片廣場。
這時,有人叫了一聲:“珍珠。”
剛開始,女士并沒有意識到這是在叫她。她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以至于看到面前的人,愣了一下。
随後,她訝異的表情漸漸變淡,重新變成了一灘死水:“教父。”
面前是一名胡須花白的老頭子,他是教會的最高領袖,被教徒稱為“神的代言人”,曾聽到來自混沌之神的隻言片語并将其編纂成書,在基地威望極高,本人卻不怎麼露面。教父神情十分平和,以至于他雖然比趙院長早生十幾年,看起來卻比他年輕。大概精神氣确實能養人。
教父穿着一身代表信教的黑袍,遊行的人雖然不認識他,但都認識這袍子,恭恭敬敬地給他讓開道。
他沖女士一點頭:“我聽說今天廣場上亂的很,就過來看看。”
女士不置可否,就見教父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轉向扉頁,神色沉靜:“扉頁的數值曾在‘種子’脫離後斷崖式下跌過一段時間,但很快就恢複了。但我有耳聞,自那以後,研究院起草了很多文件交給主城,你們在緊張。”
“嗯,”女士不認為這是不能說的,“事實上,扉頁自有記錄開始香氣數值一直在規律性降低,隻不過速度很慢,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所以現在呢?”教父問。
女士言簡意赅:“速度變快了。”
“不止是變快這樣簡單吧,以現在的速度,扉頁最多再支撐一百年就會徹底枯萎,”教父擡頭,看向扉頁糾纏的花瓣,“人類種族将在百年後走向滅亡。我們這一代人還能壽終正寝,下一代人卻要每天心驚膽戰地數着生命倒計時。”
女士知道教會和研究院有暗箱下的勾結,但她并不關心,也不在意,隻默默聽着。
教父換了個問題:“你哥哥是不是這兩天就要回來了?他們也真是能夠折騰的,居然想把一整個崗哨裡的人帶回來。”教父歎道:“槍打出頭鳥,怎麼就不懂這個道理。”
“嗯。”
“你最近有和他聯系麼?他怎麼樣?”
女士垂着眼:“他很好。”
利維和女士出生在主城,自小沒了父母,是教父得知消息後将他們一同領回撫養到成年,之後,利維進入大學,畢業後就上了柏郃野的賊船,馬不停蹄地奔西跑,女士明面上留在教會,私下卻入了研究院。
“他是個能折騰的性格,天生不是居于一隅的,”教父看向面無表情的女士,歎道,“你們……唉,你們兄妹倆,一個比一個不省心。”
女士在人面前總是神色冷淡并且沉默寡言的,她的情緒藏的很深,輕易不會被人挖出來。教父打量着她,與記憶裡另一個常常滿腹心事的女人對比一番,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又好像有哪裡不同。
他說:“柏郃野那個小子,很有本事,也很有手腕,年紀輕輕身顯名揚,可惜鋒芒太露。你哥這麼死心塌地跟着他,不是長久之策,将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很有可能永遠都爬不起來。”
遊行的人漸漸多了,人們的身影疊在一起,好像能憑借聲音大打動上位者一樣。
女士笑了笑:“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哥哥是個很重感情的人,我沒有信心能勸動他。”
教父便不再說多餘的話了,畢竟撫養他們這些年,基本上也就是把人留在教會裡自生自滅,說不上有多親近,隻是能聊兩句的關系。
日暮漸西,人群也不見退,就在女士考慮該怎麼措辭告别的時候,另一個穿着黑袍的教徒氣喘籲籲跑過來,将一雙軟底的靴子放在女士腳邊。
女士愣了愣,就聽教父紳士地開了個玩笑:“人多,淑女穿高跟鞋在這裡太危險了,抱歉,先自作主張叫人送了平底鞋,沒關系吧?”
女士搖了搖頭,彎腰穿好,将報廢的鞋子随手丢進了路邊的垃圾箱。
她心想,從見到教父到現在,沒有見他用過電話或是通訊器一類的東西,他究竟是怎麼聯系到那個教衆讓他送鞋來的呢?
難不成心靈感應麼?
心不在焉地和教父告别,女士孤零零走在回住處的路上,準備一會路過研究院的時候順手把今天的檢測報告放回去。
然而走到研究院門前時,她随意瞟了眼手腕上的表盤,突然,腳步一頓。
——
自從那天撞見周銘和溫祈的告白現場,柏郃野跟他們的關系就總有點尴尬。不知道别人怎麼想的,反正柏郃野是不太想和他們交流。
A035的人沒有主城的通行擔保,柏郃野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帶着他們一起翻牆進去,隻好跟南希和安德烈合計了一下,先将人分批次送進其他崗哨裡将就一段時間。
崗哨和崗哨直接相距甚遠,生活習俗也因着環境不同而各有差異,一個崗哨基本就是一個完整的社會團體,要那些崗哨裡的駐紮将軍接納新的居民并不容易。何況這些将軍并不都是柏郃野的人,為了說服他們,柏郃野幾乎天天都在疲于奔命地到處扯皮。
也就沒精力管溫祈和周銘之間的那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