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一個激靈,隻好極為不舍地松開溫祈,飛到了柏郃野肩上。
正當氣氛愈來愈尴尬的當口,利維帶着一群軍醫上氣不接下氣地趕來了。獵人人手嚴重不足,城裡民衆騷亂,城防所的傷員就來不及送走,隻能先任由他們橫七豎八躺着。
受傷的和被污染的平民也送了一部分進來,軍醫們挨個打了特效藥,又留存了蘇娜液備用,接着就疲于奔命地去照顧其他被吓得不輕的普通人。
利維親自查看了洛森的情況。柏郃野松開帕子,站起身,将被血糊了小半的手套摘下來,丢進了燃燒的壁爐。
洛森到了臉上沒有動靜,利維隔着工具把他傷口看了,從翻開的血肉裡,取出了一枚不起眼的球狀物。
那東西表面覆着一層厚厚的膜,裡面蜷縮着一團漆黑的什麼,正左突右進地試圖突破這層膜。他神色不明地看了半晌,對柏郃野說:“蟲卵。”
柏郃野:“即将發育成熟的蟲卵。”
二人對視一眼,都意識到了什麼,氣氛一時沉靜到可怕,隻剩下外面街上反複播報的“請外城居民迅速離開,不要在人群密集處聚集,不要接觸任何可能含有污染物的物品,城防所将竭盡所能保證大家安全。一旦發現自己有異變傾向,不要驚慌,立即前往就近醫院治療。我們已經有完備的特效藥和檢測儀器,獵人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同胞,請不要隐瞞異狀。再次播報,外城居民迅速離開……”
溫祈還聽到了人們此起彼伏的叫聲,有人崩潰道:“不是說有了崗哨,異種就很難進入基地了麼?為什麼獵人沒有發現入侵?為什麼會有怎麼多人被污染……”
利維将那枚魚卵小心地封進玻璃瓶中,為洛森縫合了傷口。他飛快地說:“這種東西存在胃裡,應該是通過進入食道傳播,是吃的東西還是喝的水?”
柏郃野和他一起走到被鷹打爆的胃袋殘骸前,沉聲道:“周銘去查了,不過我猜應該是水。基地用水走水泵運輸,在工廠裡淨化檢測之後通過地下管道通向各方,普通的食物種類多而且來源不同,很難一次性造成大規模傳播。”
利維說:“那就是水了,你有想法麼……嘶,你這寶貝鷹下手真是狠,連個殘片都沒給我留下來研究啊。”
“不能确定是工廠還是地下管道出了問題。”柏郃野頭痛地捏了捏鼻梁,利維說:“我這邊具體結果出來還需要一段時間。”
柏郃野問:“多久。”
利維:“至少6個小時……”他臉色發黑,突然想到什麼,問柏郃野:“你回來之後喝水了麼?”
柏郃野看着他:“沒有。”
利維沉默了很久,他的表情很不好,至少溫祈認識他這麼久,從來沒有見他露出過這樣的神色。
半晌,他深吸一口氣:“……我喝了。”
柏郃野一頓,利維緊接着說:“不過目前還沒有出現什麼異常,有可能已經消化了,也有可能是還沒發育好……诶诶你别露出這樣的眼神,休想剖開我肚子看啊。不管怎麼說,我還能撐一段時間。”
“這魚卵應該在咱們回來之前就有了,城防所出事的大部分都是沒跟着一起走的人。潛伏期應該不斷,洛森屬于格外倒黴的類型。”利維歎了口氣,他的目光穿過柏郃野,仿佛看到了更遠一些的地方:“主城的水和咱們這是兩個系統,應該暫時還沒受影響。”
溫祈即使不抱多少希望,但還是忍不住開口問:“洛森還能回來嗎?”
洛森吐了變異的胃袋,失去了髒器,内裡大概也被腐蝕的不剩什麼了。利維看着溫祈,一瞬間,他有些憐憫這個誤入人類基地,被迫學會什麼叫傷感、别離的孩子。
他斟酌了一下措辭,對他道:“有概率,隻能把希望寄托于反複無常的命運了。”
這一瞬間,溫祈突然理解了,為什麼人類會選擇相信一個虛無缥缈的神明,作為寄托自己願望和情感的完美載體,并且不斷利用自己的想象不斷補全壯大這個載體了。
他拼命掩藏着難過的眼睛轉向柏郃野,正撞到對方專注看着自己的目光。他幾乎忘記了自己曾經在研究院受過的罪,抓住最後一絲希望說:“我可以吸收異種,将軍,讓我試試。”
柏郃野偏開頭,用行動否定了他的請求。
利維猶豫了一下:“呃……”
“這種寄生類異種一旦發育成熟,就代表宿主體内的血肉已經被消化殆盡了,他在吐出異種幼體——也就是那個胃袋的一刻就已經死了,”柏郃野冰冷的不帶一點溫度的嗓音響起,對溫祈擡了下下巴,對他說:“你的嘗試沒有意義。跟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