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急救!快!”
那人大概被救出去了,消防員開始鋸開壓住簡雲帆左腿的後座。
夜晚,幕皂山燈火通明,簡雲帆被救出,躺在擔架上,往救護車轉移。四周的人都在忙碌,仿佛一個個黑影,從他身邊經過,折返,來來回回。重重疊疊的人影中,他看到簡增渾身是血躺在地上。
一切急救都已經來不及,他像個玩偶一樣,昂着頭,癱軟在冷冰冰的雪地裡。
一塊白布蓋上他的全身,蓋住他仍舊睜着的大眼。
有人在他旁邊宣布:“死亡時間,2011年1月1日18點56分。”
那個幽靈消失了,再也不會來找他了,再也沒有機會來找他了。
簡雲帆忽覺臉頰一涼,不由撇過臉去,不敢再看。
“又要跟車的嗎?家屬在嗎?”
“我!我!”
救護車關上的前一秒,湯啟瑞靈活地蹿了進來。
簡雲帆用手臂捂着臉,想要假裝累了,睡着了。可已經被淚水浸濕的臉頰什麼秘密都瞞不住。湯啟瑞靜靜坐在他什麼,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靜靜握上簡雲帆的另一隻手,突然誇張道:“怎麼這麼冷?哥給你捂捂!”
說着,他雙手并用,将簡雲帆的手包在手心裡,又搓又捂。
湯啟瑞的手掌很溫暖,暖得簡雲帆忍不住從手臂處睜開一條縫隙,看向兩人交握着的雙手。
他突然笑了:“我這下真成孤兒了……”
“……哥在。”
“……趁機占我便宜?”
“可我确實比你大呀。”
左腳膝蓋的傷就是在那時候落下的,兩人的感情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發生了變化。
對于簡雲帆的事故,學校表示高度重視。住院時,他們給簡雲帆配了護工。出院後,他們又給他單獨配了宿舍,末了擔心他一個人住,行動不方便,就又給加了床位,将與他相熟的湯啟瑞也丢了進去。
除了高三下學期的時候,湯啟瑞請過一個星期的假,其他時間,他們基本上是同學同吃同住。
湯啟瑞甚至還和他報了一樣的志願,後來竟然還真成了大學同學,隻不過一個是年級第一,一個是年級倒一。
進了大學,他們更加形影不離。
大一大二正是簡雲帆抽枝發芽的時候。無論是身高、體型還是五官、輪廓,幾乎每個月都有新的變化。伴随而來的,還有一些從前不曾在意的關于某方面的認知。
向他示好的女生越來越多,不僅有學校裡的,還有隔壁附中的,用同班男生的話來說,就是老少通殺。
也不知道是不是同學間的玩笑話起了作用,不自覺地,簡雲帆開始關注起了校園裡那些遊走的情侶。
漸漸地,他發現,湯啟瑞對他的感情,跟他對湯啟瑞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樣。
他開始想,兩人之間的肢體接觸是不是過于親密了些,比如,湯啟瑞總愛摟他的腰和肩膀,每當并排坐的時候,湯啟瑞總會把手搭在他的椅背上,甚至會撫上他的脖子,摸他的發腳。
很快,他又想,這些舉動其實也說明不了什麼,會不會隻是他自己意識過度,人家其實根本沒有這方面的想法?
直到某天中午,湯啟瑞差點在階梯教室偷親了他。
那時,他正趴在桌子上午睡,湯啟瑞幫他打包來了午飯。睡得朦胧間,他隐約覺得有人靠近,湯啟瑞的氣息打在他臉上。他覺得不對勁,佯裝着還在睡夢中扭過了頭。
透過窗戶的反射,他清晰地看到湯啟瑞的臉還保持着某個角度,很久才離開。
那天晚上,簡雲帆罕見地失眠了,幸好他們沒有被分到同一間宿舍,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麼相處。
湯啟瑞大概是發現了他那天有意躲閃,行為舉止稍微收斂了一些,雙方就這麼保持着一種帶有邊界感的親密,沒有人去捅破……
“我其實很害怕,”簡雲帆将杯中的一點伏特加喝完,轉頭又倒上,“我沒有辦法回應他的感情。要是這層窗戶紙捅破了,我把他拒絕,我們會不會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但我又覺得自己可能做錯了。我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回避他,又舍不得放開他。到頭來,朋友不是朋友,情人不是情人,我們之間的關系到底算個啥?現在好了,還将本不相幹的人扯進來,搞得像坨屎一樣。”
聽了簡雲帆一番自白,于微其實有點錯愕:簡雲帆不驚訝于湯啟瑞對他的臆想,不介意男生之間的關系,卻愧疚于自己将事情搞砸了?
于微:“沒想到你會是這麼内耗的人。”
“我内耗,是因為我在乎。沒了老湯,我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酒過三巡,簡雲帆已經沒了一開始的從容,開始大口大口地灌酒。
“那你有沒有想過,”于微俯身向前,按住他的酒杯,說,“其實你可以敞開心扉,接受更多的朋友,比如……”
醉酒的簡雲帆有點懵,眯着滾圓的雙眼水汪汪地盯着于微,問他:“比如?”
“比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