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拍起來的那人甩了甩腦袋,睜開渾濁的雙眼,迷糊問:“怎麼了?”
“抓賊呢,修遠快見過這兩位勤勉不辍的官爺。”蘇克懶懶地說,坐在一旁自顧倒酒仰頭就喝,亂糟糟的一群人絲毫不影響他喝酒。
被叫起來的男子聽後努力端正身體,帶着酒味恭謹有禮地說:“在下楊帆,一介江湖草莽,見過兩位大人。”
“楊兄弟乃名門正派豈能自貶草莽,得再罰你一杯,不,三杯!”謝彧奪過他的酒杯,續滿上。
範勖仔細盯看眼前的人。
翻遍宅子的下屬們悉數來回禀搜查無果,莊嶼湊近了範勖,和他說話:“看這醉意,他們在這裡喝酒的時辰不短了,依我看沒有什麼問題。再者說,他們的身份也不可能會……”
“二位當真不坐下來喝幾杯?”謝彧搖晃酒壺。
範勖不甘心地又盯一圈,扯了扯嘴角,“謝公子自己喝吧。”
謝彧立刻笑嘻嘻:“早說了我這兒沒賊你們非不信,這下還為難本公子嗎?”
莊嶼道:“不敢。”
“喲是我不敢才對,不敢得罪範百戶。”
範勖皮笑肉不笑,揚手揮退士兵,“走。”
所有官兵盡數退出水榭。
謝彧又追一嗓子:“喂!真不說一下丢了什麼寶貝呀?”
莊嶼走在最後,步子踏出之際又看了一眼那盆菊花,停頓一下後,他輕輕出聲:“謝公子,那株寒菊的花色應當開了有兩日。”
謝彧聽得渾身一個激靈,瞬間酒醒大半。
蘇克也站起來,注視着漸漸走遠的人,問:“你們倆有交情?”
剛才他的注意力不曾放在這個人身上,此人眼神挺毒。
“他是北城兵馬司指揮,平素我和他也沒什麼關系……”謝彧搖頭,苦惱地輕啧:“這家夥的眼力。”
“姓莊?又是哪個大家?”
“他是白衣出身。”
無家世無背景,年紀輕輕就做到指揮一職,着實有眼力。
官兵散盡,整個水榭又陷入安靜,蘇克扶欄盯着漆黑的路徑,像是在看他們會不會去而複返。
兩個人神色都有些凝重,唯有楊帆仍然迷糊得很,“……你們剛才給我灌那麼多酒,這回完全脫險了?”
“算是了,倘若下次再遇見剛才那個人,你們要當心。”想起那個繡衣衛,蘇克仍然不放心,“他一眼就盯上了你,與你們交手的人難道是他?”
楊帆喝得太多方才又隻顧躲,沒有仔細注意,此刻回想那個人的體型和聲音......那就是在賀府跟他們纏鬥為首的暗衛!
楊帆駭然:“是他!就是那個人傷了詠璋!”
謝彧道:“剛才那個範勖原本就是蔺成武的近衛。”
蘇克了然,“賀蘭星今晚特意借調他守在府中,看來他真做足了準備。”
楊帆不禁感到後怕,想不到此人心機如此厲害。
官兵退出謝彧宅子之時,看到門口站着幾個仆人小心翼翼等着他們離去,範勖一把拉過其中一人。
被扯到跟前的仆人頓時吓得面如土色。
範勖目光陰冷,沉聲逼問:“那個姓楊的,今夜可有出門,說!”
“沒...…沒有,不曾出門。”
仔細盯着對方神情,沒有逼出一絲詐謊。
莊嶼無奈伸手:“行了放了他吧。”
“幸好你們出門行動都瞞過了我府中家丁。”能噎到範勖,謝彧心情甚是愉悅。
楊帆看向蘇克,有些擔憂地問他:“蘇兄,你把詠璋送去哪處地方了?”
“啊對,你還沒說完,來不及前往蘇府那你把人藏哪兒?”
蘇克挑了挑眉,“好地方。”
桃夭沏好熱茶,一陣冷風灌入屋内,吹得書案紙張翻飛。她匆忙去合上窗戶,反身時見姑娘晨起練寫的字帖被吹掀,落到茶水上。
“呀都浸濕了,姑娘這些書還留不?”
沈令姜心頭微動,立即起身去将收藏在錦盒内的聽記冊子拿出來,重新翻閱過目,筆記上大多數記的都是蘇家上下日常瑣事,并無任何敏感的對話。
阿翁也曾說過,緝察司暗中聽記蘇府至今數年,未曾聽到蘇綽半點異常訊息。文武百官言行舉止再謹小慎微,經年累月總有嘴禍脫口而出的疏忽,沒有哪一家能嚴防不走漏一絲秘密。
隻有蘇綽當真“沒有秘密”,連宣帝都感到不可思議,稍加深想,蘇家兄弟的心思各有缜密。
如此,她這回看得尤為仔細,尋常一句對話也要在心中兜轉幾遍,直至看到其中兩個人名時,突然觸動一絲神經。
塗祈山,禮部尚書。
曹吾,翰林院侍講學士。
這二人皆仍在朝為官,冊子上也出現其他官員的名字,但沈令姜直覺這兩個,就是她要找的信息。
這份内容正是蘇綽與蘇克兩兄弟的對話,對話時間是在十一月初二。
前一日正是自己在榆林巷被劫持,後又遇上葉詠璋的那天,假如聯系上來......對了,後來沖出巷子的兩匹馬,雖然速度很快看不清馬背上的人,但是那個身形魁梧的人定是蘇克身邊的侍衛無疑。
如此一來确實能聯絡,葉詠璋在前一日現身沖着賀蘭星去,蘇家兄弟先是談到賀蘭星,隔天又談到塗、曹二人。
這幾個人的幹系......若她沒記錯的話,那兩個人正是去年的春闱主考官,而賀蘭星是新科狀元。
此時此刻,她忽然萌生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