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好就收,蘇克立馬收起逗弄之意,端正神色,“好了,我給你看兩個人。”
語氣雖轉正經,但那雙眸子依舊綻笑,裡頭光芒如同夜空裡的星星,熠熠生輝。
他出去後,沈令姜起身去到窗前,透風冷靜。
過了會兒,蘇克去而複返。
“進吧。”
沈令姜聞聲回頭,目光瞥向走在他身後進來的兩個女子,看清其中一個人的面貌後,微微驚訝,“葉姑娘?”
是葉詠璋,她還活着。
葉詠璋擡頭,悲涼的眼睛望向沈令姜,嘴唇動了動,輕聲開口:“沈姑娘,好久不見。”
沈令姜看着眼前消瘦加滿身疲憊的女子,不禁生起一點點憐意,對方與當初在盛都受了傷,虛弱卻滿懷希望的模樣天差地别,此刻的她毫無生氣。
父母被殺,滿門遭屠,經曆那樣的事情,是個人都會變化,葉詠璋如此模樣已然比别人堅強許多。
“好久不見......葉姑娘受苦了。”沈令姜不會安慰人,看了蘇克一眼。
蘇克走近她,開口道:“仲寬恰好在來越庵的官道上發現她們倆。”
葉詠璋離開淮州,不南下去别的地方,反而往冕州跑,途徑越庵,沈令姜猜測她是打算去往西境。
西境邊關,非必要沒人會往那跑,難不成葉詠璋還在被追殺,想逃出關外?
目光轉向旁邊另一個女子,沈令姜柔聲道:“葉姑娘家中一事,三公子先前已告知我些許情況,倘若姑娘相信我,可以仔細說與我聽。”
葉詠璋沉默着,如今她滿門被屠,她誰都不敢相信的。
當初在城外碰見仲寬的時候,葉詠璋也吃驚遲疑過,但仍舊把最後的信任交付給蘇克,畢竟他曾幫過自己,可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帶自己來見沈姑娘?
葉詠璋内心在糾結地想。
她沒有打算開口,沈令姜也不催促,由着她想。
最後,葉詠璋無奈地苦笑:“我如今還有什麼信與不信。”
“這是我表姐孫妙娴。”葉詠璋指了指身旁的女子,她面帶愧色,向沈令姜道歉:“對不起沈姑娘,我之前騙了你。”
沈令姜淺淺一笑,“我都知道。”
葉詠璋看了蘇克一眼,以為是他告知,沉默了一下,看向自己表姐,“姐姐,不如你來說?”
孫妙娴害怕,她自從進屋後就沒有仰起頭過,聞言慌忙搖頭,“你說吧。”
葉詠璋苦澀地扯了扯嘴角,她有些茫然,不知從何說起,最後說起賀蘭星。
“賀蘭星舞弊,還有殺人的事情被表姐知道,他就派下殺手想要殺人滅口,表姐逃出生天後來投奔我家,我爹娘不想得罪權貴,隻把表姐送下山藏起來,是我偷聽到了,我一時激憤,想為表姐一家讨個公道,就私自去了盛都。”
“去盛都......是因為我,因為我的魯莽、沖動,讓那些人知道了消息,他們才派人來......是我害死了爹娘,是我!”
“滿門五十多人,都被我害死了!”葉詠璋再也說不下去,悲傷地哭起來。
孫妙娴也哭泣,顫抖着說:“詠璋對不起,是我害了姑父姑母!”
“是我的錯......”
姐妹二人抱頭痛哭。
沈令姜安靜地看着倆人恸哭,沒有給去一句安慰,她想,自己真冷血啊。
左手背突然傳來觸感,心頭一驚,低頭見一隻手輕輕覆蓋住她,沈令姜看向身旁坐着的人,對方與她目光相對,手上紋絲不動。
悲傷的是别人,他卻來安撫自己,手指輕微動了一下,她最終沒有甩開。
半晌後,倒兩杯熱茶慢慢推過去給她們,“暖暖身子。”
“多謝。”葉詠璋哽咽着小聲說。
蘇克見她臉色疲憊,道:“要不要先去休息,其他事明天再說。”
葉詠璋搖搖頭,長歎一口氣,像是整個人被抽幹一樣,随後緩緩開口:“我和師兄回到灈陵,後面幾天都沒什麼事發生,那一天,我下山去找妙娴姐姐,把事情告訴她,她想跟我一同上山去看望爹娘,我們倆剛到家門外就聽見有打鬥的聲音。”
葉詠璋說到這裡,又停了一下,接着說:“看見一群蒙面殺手在裡面屠殺,男女老少一個個被殺死......”
“是師兄拼命帶着我們逃出去,他告訴我爹娘都被殺了......後來那些殺手追過來,師兄本想引開他們,但他們的目标是我跟表姐,我抵擋之時不小心和表姐一起滾落下山崖,那山崖間有個洞口,我們兩個人這才得以撿回一條命。”
“我們摔傷了,從山洞裡出來後本想去醫館,卻又碰上那些殺手,他們一定是發現了我們沒死,窮追不舍。逃出淮州後不知道去哪裡,沿路都看見有官兵,還有帶刀的生人,最後沒辦法才來冕州,想往西出關。”
跟沈令姜料想的一樣,比起南下,往西去邊境确實更容易逃亡。
全聽完後,沈令姜沉默思考,她覺得敏陽侯府買兇滅門,除狠毒之外,一定還有别的目的必須要将人殺死不可,否則賀蘭星的前妻一個弱女子,沒有翻天覆地的能耐,怕她做什麼?
即便孫妙娴現在去官府擊鼓鳴冤,光憑一張嘴,任她說爛了也沒有人相信,那可是侯府。
除非,她手上有證據。
蘇克這時開口問:“你手上是不是有證據?”他看着孫妙娴。
孫妙娴抖了抖,害怕又迷茫地搖頭,“沒有,我什麼也沒有......”
蘇克左肘撐在桌沿,拇指與食指輕輕捏着下巴,疑惑尋思,“那就奇怪了。”
沈令姜看着面前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子,靈光一現,“不奇怪。”
“嗯?”蘇克低眸看她,眼角餘光掃到身後的牆上。
雖然眼下氣氛不适合,但是蘇克的心緒的确被這一眼擾亂了幾寸。
他陡然意識到,她與自己體型相差好大,此刻平坐,她依然嬌小得很,燭光将影子打在牆上,他的影子将要把她籠罩,蘇克偏頭看着牆壁,忍不住感到一絲隐秘的愉悅。
他又悄悄俯身,牆上的影子往下罩,徹底與她融和。
“呵。”蘇克暗自偷笑。
沈令姜絲毫沒有察覺身旁人的動作,她徑自說:“或許派人殺你們的人,不是賀蘭星,也不是敏陽侯府。”
“那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