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個時辰後,終于抵達甘泉山。
此行的護衛由繡衣衛跟緝察司共同負責,劉膽總管緝察司于内園護衛聖駕,而蔺成武和蘇綽則分别總領南、北校司圍護甘泉山的巡邏之責。
馬車停靠在上瓊别苑附近,蘇克毫不避諱地從沈令姜的馬車裡鑽出,下去後又站在旁邊伸手等候。
沈令姜出來,對上那雙含笑的眼,她沒有再多糾結,握上他的手走下馬車。
倆人的舉止引來周遭人投視,那些目光裡有吃驚意外,還有嫌棄嘲諷,蘇克不管這些,他帶着沈令姜走到樊瑤身邊。
“嫂子。”
沈令姜微微福身,“見過大夫人。”
“我說怎麼突然不見人影。”樊瑤笑話蘇克,随即走到沈令姜身邊,笑着說:“我叫你令姜可好?”
“好。”
樊瑤又誇道:“令姜真好看。”
陡然被這麼一誇,沈令姜不免有些羞赧,“大夫人也很美。”
多乖的女孩子,樊瑤越看她越喜歡,蘇克見到嫂子的笑臉,内心歡喜。
樊瑤看不爽他那副嘚瑟樣兒,白了他一眼,“臭小子這一路吵你了吧,他頑劣得很,你若是煩了就叫屬下揍他,别看什麼身份不身份,狠狠揍。”
蘇克:“……”
沈令姜看着他,微微笑起來,點頭答應。
樊瑤牽起她的手,走進去,邊走邊說:“你一個人,總不能孤身住偏僻的地方,不如跟我們家一塊兒住吧。”
樊瑤擔心的沒錯,皇後讓沈令姜一同出遊,卻沒有想過安排她的住處,此行各府住宿由随行女官負責,依照品階來安置列位官員的住處,唯獨遺漏沈令姜,明顯記着除夕宮宴那次劉膽的花招。
劉膽也懂,私下早早就安排好,恰好把沈令姜安排在蘇家住的附近,這下更方便了蘇克。
蘇廷序看着小叔叔成天跟在沈令姜後面,就開口問:“令姜姐姐是我小嬸嬸嗎?”
樊瑤怕人姑娘聽了害羞,捂兒子的嘴,“小點聲,當心姐姐聽到,害羞跑了。”
蘇廷序兩隻小手連忙捂住嘴,聲音從手指縫裡漏出來,“不要跑,我喜歡令姜姐姐。”
離得一點也不遠的沈令姜,正努力地假裝聽不見。
向皇後請安時,看見趙泠宜挽着趙泠嫣緩緩走進來,底下不少人意外,如今趙家失了聖心,此行春遊,趙家沒有一個人得以同來,怎麼趙二姑娘卻出現在此。
樊瑤曾在宮宴上被趙泠宜針對,此番又看見她,不免有些留意,沈令姜告知她:“大概是蔺大夫人跟皇後娘娘求情,讓她陪同。”
趙泠嫣在親蠶禮上險些暈倒,被診出喜脈,親蠶禮遇喜皇後必然高興,想必此行是趙泠嫣請求皇後,讓她妹妹過來照顧自己。
行禮完,趙泠宜扶着姐姐落座,擡眼看向周圍的女眷,微微颔首緻意,落落大方,沒有絲毫狼狽之色。不過想來也是,就算趙家落敗了,也仍與蔺家聯姻,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不可能一夕之間淪為下等平民。
想到這裡的各家夫人們,紛紛朝趙泠宜回以笑容。
趙泠宜看向樊瑤的目光柔和,全然沒有了上次的敵意,樊瑤見狀也同她一笑。
沈令姜第一次認真打量趙泠宜,從前覺得她故作清高孤傲,現在看來,這位趙二姑娘實際聰明得很。
出嫁一年丈夫戰死,不想被夫家泥潭拖累果斷跑回娘家,回來後緊貼在趙家掌權者身邊,把外界的非議扭轉成好名聲,又在趙家跌了大跟頭後,立刻抛棄掉青嵩寺裡的祖母,轉而投靠出嫁的長姐,如何不聰明。
趙家人的秉性沈令姜最清楚,以現在趙家家勢,她可不認為趙泠宜當真澹然如此,此次想方設法陪同來,恐怕藏了算計吧。
至于算計誰,沈令姜轉眼看向樊瑤,看對方神态,似乎還不知道其中淵源。
午後,沈令姜去找薛清禾,尋遍了地方都不見人,背後傳來一陣輕快的馬蹄聲,她回頭見蘇克笑着朝自己奔來,到面前利落下馬,興緻勃勃的,“走,帶你騎馬去。”
沈令姜看向這裡唯一一匹馬。
“我牽着你。”
蘇克扶她上了馬,接着也想上去,剛一有動作,對上沈令姜揶揄的眼神,“嗯?”
“我牽着呢。”蘇克立馬把繩子攥在手裡,乖乖牽着走。
沈令姜撫摸着馬鬃毛,嘴角輕揚,“好好牽。”
“好,方才想什麼呢?”蘇克邊走邊問。
沈令姜坐在馬背上,身體随着馬兒行走,一下一下輕輕地起伏,她低頭盯着他側臉看了好一會兒,思索許久,開口道:“你記不記得,在除夕宴上,趙泠宜故意針對你嫂子。”
“嗯,記得。”蘇克沒在意她剛才的停頓,隻聽她說完,就回想起來除夕宴的事情,然後轉頭看她,“你知道原因?”
沈令姜淡淡地說:“和你大哥有關,當年趙泠宜喜歡忠勇侯,一直未嫁就是在等他,後來忠勇侯在朔北成了親,趙泠宜轉眼就嫁去西境,同一年成親。”
蘇克聽完,臉上沒有任何不快,反倒輕松問:“那我大哥呢?”
“我隻聽說,有一年忠勇侯回京,趙泠宜寄帖約見,你大哥沒去。”
蘇克笑起來,炫耀似的說:“我大哥早在十歲起,就喜歡我嫂子了。”
看得出來,忠勇侯夫婦很恩愛,沈令姜說這些并沒有要離間的意思,隻是婉轉地提醒他們,以後多留意趙泠宜。
蘇克自然能明白,他很意外,她會對自己說這些話,意外之餘還很高興。
“我大哥回盛都那年,大嫂的父親病重,于是身懷六甲的她留在朔北,直到去年初才帶序兒回盛都與我大哥團聚,即便聚少離多,但他們的感情永遠不會變。”
“我很羨慕他們,也期盼,我和我未來的妻子,也能像他們那樣,矢志不渝。”蘇克伸手,定定地望着她,不再往下說,還沒說完的那些話,通通從他那雙熾熱的眸子裡流了出來。
沈令姜此刻的胸腔在發燙,她張了張唇,卻什麼也沒說。
已經來到圍場附近,周圍的目光又再一次聚焦過來,隐隐有奚落聲傳到她耳朵裡。
“蘇家不入流的小兒子,和太監之女,般配。”
“蘇克這浪蕩子還真有手段。”
“誰說不是,連個閹婢都不放過。”
圍場裡人很多,兩個人當着所有人的面牽手并行,姿态舉動都無比親近,那些表面上和蘇克稱兄道弟的人,就在不遠處明晃晃的嚼舌根。
韓秀林一路跑過來,氣喘籲籲說找了他好久,“比賽要開始了,快去準備!”
“又是打馬球?”蘇克沒興趣。
“賽馬,赢了有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