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事是二皇子做的,此時的陳貴妃還未原形畢露。為何裴知硯會用“陳氏”來稱呼一位正受盛寵的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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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府書房内。
絲絲縷縷的春日晚風順着窗棂縫隙而入,燈燭火光随之輕顫,映照在一襲山青色衣衫之上,明明滅滅。
裴知硯右手長指間捏着一頁密信,放在搖曳的燭火上點燃。
暗衛拱手禀報道:“二皇子的人已将她接去了一處别院。”
他去洛府傳話時,依令隻說了一半,沒說後來的事态發展。
他們在搜尋過程中發現了異樣,已經可以确認那個姑娘曾在進城的途中被人擄至密林裡。可後來她又被好好地放走了,還順利地進城去買了藥和糧食。
暗衛在那姑娘出城時找到了她,将她送回了村子。他也的确問過那姑娘是否想搬家,去一個二皇子絕對無法找到她的地方,和她的爹娘好好過日子,再也不會吃不飽穿不暖。
但她一直沉默地給她爹娘上藥、做飯、喂飯、洗衣,給自己換了一身還算幹淨的衣裳。之後她便一直等在門口。
直到等來了二皇子的人。
他們喚她九夫人,而她應了下來。
暗衛不是沒有出面勸說過,但她心意已決,還讓他幫忙給洛姑娘帶話,說多謝她的再造之恩。
“她既已做了決定,過幾日便把人撤回來吧。”裴知硯淡聲道。
被那些自己未曾擁有過的東西誘.惑,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占有,是人之常情。
他也無法免俗。
“洛姑娘那邊……”手下欲言又止。
貪婪的火舌順着紙頁而上,很快就燃至玉白的指尖。
裴知硯漫不經心地撚了撚指腹間的灰燼,轉而提筆開始練字。
“她自己選了那條捷徑,若是吃了苦頭,也怪不了任何人。”
若她不願,裴知硯的人不會袖手旁觀。但她已經有了決定,裴知硯自然不會幹涉他人因果。
被勉強,被逼迫,與被引誘後自願走近,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境況。
洛清苒可以救她一回,兩回,卻不能時時刻刻都守在她身邊,更無法替她做任何決定。
隻是,裴知硯知道洛清苒心軟,容易将事情的惡果怪罪在她自己身上。
她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便無需再因為旁人的抉擇而傷神難過。
所以裴知硯讓人瞞下了此事後續的走向。
思及陳貴妃和二皇子的陰謀,裴知硯吩咐道:“易容進宮一趟。”
“大人需要卑職做什麼?”
狼毫筆仍在紙頁間沉默書寫,裴知硯未擡眼,輕描淡寫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便将二皇子的兩根拇指送還給他母親吧。”
似隻是在提及一件微末瑣事。
但身殘者無法入仕,更遑論做儲君,為帝王。今夜之後,二皇子的帝王夢便該醒了。
“卑職遵命。”暗衛應下。
二皇子今日命人對洛姑娘的馬車動了手腳,斷其兩指,應隻是大人回禮的第一步。
雖不知大人還有何打算,但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易容成不同身份的人出去做任務了。
暗衛退了下去。
夜漸深。
但裴知硯執筆的手久久沒有停下。
他的指骨修長明晰,指節有力,玉石一般的冷白色在燭光中顯得不染纖塵。
紙頁上,隻有那個他鮮少喚出口的名字。
雖然送出前重寫了數遍,寫有她姓名的信封也改換了十幾個,但裴知硯仍不滿意今日命人給洛清苒送去的那封信上的字迹。
那不是他寫給她的第一封信,卻是送出去的第一封。
可那是一封隻與旁人有關的信,隻有信封上的五個字和短短一句話,他還寫下了并不完美的字迹。
無一處是裴知硯曾預想過的那樣。
許多人都曾誇過裴知硯的字迹,可無人知曉,他其實連洛清苒的名字都寫不好。
即便他曾無數次為之提筆。
裴知硯眼神沉斂,靜默着寫完了一張又一張宣紙,已經遠超母親曾給他固定的數目。
長案一側,正放着今日沒有用上的那些信封。
因多次重寫,給洛清苒傳消息的信紙被裴知硯揉毀了許多,但寫有洛清苒姓名的信封都被他收在了一處。
那是與她有關的東西,理應被妥帖安放。
即便隻是信封上并不完美的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