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可不講什麼怪力亂神,何況之前柳吟霜的言行舉止,讓在場的人覺得這姑娘腦子多多少少是有點問題的,所以壓根兒沒人在意她說的什麼死不死、鬼不鬼的。
有工夫關心這個,還不如擠前面一點早點買到布,不然,要是輪到自己的時候卻賣完了,那才叫後悔莫及。
沈紹元莫有所思看了漸漸遠去的柳吟霜一眼,跟沈茉兒交換了個各自都懂的眼神,悄聲問:“你,認識那個姑娘?”
還别說,沈茉兒仔細想了想,發現自己确實“應該”是認識柳吟霜的。
柳吟霜和原主在初中時是上下屆,原主初一的時候,柳吟霜初二。中學本來學生就不多,女學生就更少,所以互相之間都有點面熟,更何況楊柳大隊和松樹大隊就在隔壁,倆人上下學也經常碰見,所以雖然不是特别熟,但認識還是認識的。
就是,這姑娘為什麼說她是鬼?
沈茉兒來不及細想,因為再不擠進去,布料就要賣完了!
半個多小時後,沈茉兒抱着剛剛搶到的十尺布,沈紹元拎着暖水瓶和一紙包鹽,走出了供銷社,父女倆對視一眼,齊齊露出滿意的笑容。
運氣真不錯,買到了不要票的暖水瓶和布料,這一趟供銷社可真是沒白逛。
接下來再去磚瓦廠門市部打聽打聽磚瓦的行情,順便買幾片修葺房子用的瓦,今天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柳橋公社有兩間社辦工廠,一間是紡織廠,一間就是窯廠了。這窯廠還是從前的私營作坊改制過來的,所以也算是年代久遠了,當年沈老爺子起那一溜青磚大瓦房,就是跟他們買的磚瓦。
也正是因為有這麼一間窯廠,周邊各個大隊起房子要比其他地方氣派得多,幾乎每個大隊都有青磚大瓦房,沒錢買那麼多磚瓦的,也會用磚砌個半牆,用瓦蓋個主屋什麼的。
窯廠門口就是門市部,銷售員聽說他們隻買幾塊瓦片,态度不冷不熱,不過好歹沈茉兒他們打聽的問題都明明白白地回答了,起一間新房磚瓦加起來就得一百多塊錢。
不過這也在意料之中,原來的沈茉兒和沈紹元雖說性子内向綿軟,但其實暗地裡也關心過自家那兩間青磚大瓦房值多少錢的。今天過來順嘴問一下,也就是再确認一下價格有沒有變化。
沈茉兒把暖水瓶和鹽都接過來,沈紹元騰空了手抱起一疊瓦片,父女倆就從門市部出來了。
窯廠廠房外面一圈的青磚圍牆,圍牆邊站了兩個人。一個年紀大一點,穿着白色短袖襯衫、深藍布褲,瞧着有幾分領導的派頭。另一二十來歲模樣,一隻手拎了個桶,一隻手拿了個刷子,正蔫頭耷腦地對着年紀大些的嘟嘟囔囔。
“主任,不是我不想努力,我這陣兒在家天天練字呢,可這玩意兒真不是想練馬上就能練成的,再說,我這寫字還勉強呢,畫畫是真不行!要不您在廠裡再尋摸尋摸,看誰有這方面的特長?實在不行,去其他兄弟單位借一個人過來幫着幹幾天?”
“你以為我沒去兄弟單位尋摸嗎,紡織廠的宣傳員就是咱們廠小郭的親姐姐,他們一家子都被送去勞動改造了,他姐姐能例外?”
年紀大的無奈歎氣:“我連公社都厚着臉皮去了,倒是有一個幹事能寫會畫,可人家也說了,公社領導派的活兒他都幹不完,哪有時間給咱們幫忙。”
小年輕于是說:“主任,不是我工作不積極,實在是能力有限,要不然,咱們就随便糊弄糊弄得了?”
年紀大的眼睛一瞪:“這種攸關集體臉面的事情怎麼能糊弄?!咱們窯廠可是全縣排得上号的先進單位,時不時有領導來考察,有兄弟單位來學習的,讓人看到咱們的宣傳工作做得毛毛糙糙,像什麼樣子!”
小年輕嘟囔:“那不行您自己試試?”
年紀大的差點沒被氣死:“我一個做磚坯出身的,我要能寫會畫,我還用得着把你要到宣傳科嗎?”
小年輕繼續嘟囔:“那我也不是幹宣傳出身的啊……”
倆人正說呢,就聽見旁邊突然有人插嘴問:“同志,打擾一下,你們說的寫字畫畫是怎麼回事?”
小年輕扭頭見是兩個穿着破衣爛衫、手裡還抱着瓦片拎着暖水瓶的人,瞧模樣明顯是來公社購買物資的社員,不禁皺了皺眉:“我們這讨論工作呢,别瞎打聽。”
鄉下人能讀書識字的就沒幾個,要說能寫一筆好字、還能畫畫,那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他第一反應這是多管閑事看熱鬧的。
心裡正煩呢,态度自然也沒多好。
倒是年紀大的那位不像小年輕這麼毛毛躁躁,看面前這倆人穿着打扮雖然透着土氣,言行舉止卻有禮有節不卑不亢,心頭一動,說:“我們廠裡最近有一些緊急的宣傳任務,需要在牆壁、布告欄等地方寫标語、畫版畫,一時之間找不到相應的人才。同志你既然問了,是有這方面的特長嗎?”
沈紹元調整了下抱瓦片的姿勢,毫不謙虛地說:“寫标語、畫版畫肯定沒問題。”
不是沈紹元自大,而是他其他方面确實不行,但書法繪畫方面确實很行,在大涼時是當世大儒都交口稱贊趨之若鹜的程度。
可想而知,寫個标語,畫個版畫,那就是殺雞用牛刀。
小年輕上下打量沈紹元一眼,不太敢相信:“你真能刷标語,畫版畫?你不會胡寫瞎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