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試試。”他答應花容道。
既然是夫妻,那就應該相互包容。
倘若他主動收斂一些鋒芒,不知道她是不是可以待他更溫柔一些?
在張靳沉默的時候,花容始終安靜而又耐心地等待着。
她謹慎小心地用目光輕輕描摹着張靳的眉眼,企圖從他神情間的細節中窺探揣摩出幾分他真實的心意,為自己掙得幾克足以讓她安心的籌碼。
見張靳雖有猶疑,但最後還是給出了她想要的口頭允諾,花容顯然是松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地向他倏爾粲然一笑道:“好。”
在她的印象裡,張靳一直都是言出必行的人。他若是給出了承諾,就不會輕易食言。
情況似是愈漸轉好。
然而——隻有花容自己知道,在她向張靳提出讓他為了她徹底和嶽瑁斷了的要求的時候,在她恨不得屏息以待張靳給出答複的期間,她内心的顫抖。
惶惑,恐懼,惴惴不安。
但她還是這麼做了。
甚至連她自己都回憶不起來,自己究竟是在什麼時候,竟變得這麼勇敢了。
*
風鸢直接将嶽瑁帶回了她在星河灣的家裡療傷。
嶽瑁身上都是傷,自然是不方便多動的,所以風鸢隻帶着她走了一小段的路,便找了個方便遁走的地方開了道便宜門,拉着氣兒一聲更比一聲輕的嶽瑁直達了目的地。
星河灣位于央京市西郊的西拂區毗鄰西城區的地帶,是央京市内頗為有名的高端别墅區之一,雖然其地理位置較為偏僻,但是也相對來說更加的環境清幽,風景極好。
再加之由于星河灣地處偏僻的緣故,每家每戶的私有面積可謂是十分可觀,每戶之間的距離相隔很遠,很适合喜歡安安靜靜居家、避免受到外界幹擾的業主們。
更遑論說央京市的城西區域本就魚龍混雜,西拂區更是在人間有着“妖區”的神秘傳說。
和西郊工人房的“鬼屋”之名不同,這些傳說倒都不是空穴來風。
作為西拂區繁華中心兼房價頂峰的星河灣别墅區内更加是大佬雲集,不僅有風鸢這樣的厲鬼大姐大,據傳還有在人間發展有事業版圖的妖界權貴、隐居人間醉心修煉的巫界大能、代表上界在人間履職的神仙精靈……等等。
無論央京市其他地方的非人類小團體們太不太平,但凡他們到了這一帶的區域,就自然而然地都太平了——這即是星河灣對外所具有的震懾力量。
風鸢之所以會定居在這裡,一是為了圖個清靜,二是因為她有朋友先選擇定居在了這裡,為了方便自己上朋友家日常串門做客,風鸢索性把自己家也給搬了過去。
至于距離市區太遠……
不好意思,對于像風老闆娘這樣又會飛、又會遁形、還會陣法傳送的非人類來說,這種不過就是小事一樁,根本稱不上是什麼困擾或問題。
越是魚龍混雜的地方越好隐匿蹤迹。
對于厲鬼大姐大風鸢來說,星河灣這樣的居住條件或許隻是稱心的安靜;但是對于身處危險狀态中的人類嶽瑁來說,星河灣這樣的居住條件就是莫大的安全。
風鸢從客廳的櫃子裡拿出一小瓶看上去像是液體藥物的東西,順手擰開瓶蓋遞給了嶽瑁:“能讓你的傷快點好的藥,味道不大好,建議一口幹了。”
嶽瑁接了過去,想都沒想就仰頭一口灌了下去。
若是張靳此刻在這裡,想必會為此感到驚怒,因為嶽瑁在他面前從沒有像這樣聽話過。
風鸢果真所言非虛。
服過藥後不久,嶽瑁便眼見着自己身上的淤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散去,傷口也跟着漸漸愈合,隻是餘痛沒有随之立馬消散,時不時地惹得她不由自主地一陣緊蹙起眉。
過了僅僅不消五分鐘的時間,原本認為自己差不多是一具行屍走肉了的嶽瑁便覺得自己似乎是重新活過來了。
總算恢複了些力氣的嶽瑁擡眸望向坐在一旁泰然自如地玩着手機的風鸢,聲音低沉地問:“你是誰?為什麼要救我?”
“嶽瑁,你不覺得你現在才想起來問我這個問題,已經太晚了嗎?”聽到嶽瑁這般發問,風鸢不由得啞然失笑,她放下手機,輕笑着向嶽瑁挑了挑眉,“你都跟我走了,就算我想要對你做些什麼不利的事情,你也根本沒辦法逃脫了吧?”
“——事已至此,你還不如不聞不問。”
嶽瑁也跟着風鸢輕笑了一聲,隻是她略顯喑啞的聲音裡隐隐透露出幾分身不由己的自嘲之情:“說得就好像剛才在群英街巷子裡的時候,如果你要對我不利,我就能夠逃脫一樣。”
她的聲線天生清越,即便是因為受傷和強忍而變得低沉喑啞,聽上去也仍舊是可憐可愛。
可她的話裡偏偏又總是帶着刺,說話時宛若時時刻刻都在試圖借此明裡暗裡地提醒對方,她的脾氣很壞,不論身處于何種境地,她都從來不是好欺負的人。
“呵呵,脾氣果真不小……你倒是極其表裡如一。”風鸢興緻盎然地端詳着一臉倔強的嶽瑁,一雙美目輕淺含笑,波光流轉間,暗中倏地劃過了一道名為欣賞的光。
“既然知道我不是壞人,那麼嶽瑁妹妹,我們就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吧。”風鸢慢悠悠道,“姐姐我啊,最喜歡既聰明又敞亮的弟弟妹妹們了。”
嶽瑁蓦地眼前一亮,居然真的絲毫不和風鸢客氣,徑直開門見山地問她道:“那麼嶽瑁敢問這位姐姐——你能帶我去見她嗎?”
“那你倒是先和姐姐我說說,你想要請我帶你去見誰啊?”風鸢一臉波瀾不驚地掀了掀眼皮,似是對嶽瑁這一突然冒出來的問題毫不感到意外,懶洋洋地答道。
無論是實力,還是心性,風鸢的道行都遠在嶽瑁之上。
嶽瑁看不透她,亦且無從探知她的真意,唯有如她所言地坦誠相待道:“神女愛麗絲。”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請你帶我去見他們在找的神女愛麗絲。”
她目光誠摯且熾熱地注視着風鸢,滿目堅定,一雙與花容足足有七八分相像的漂亮眼睛卻能夠讓人産生截然不同的觀感,就像是一對曆經了風吹雨打的精美燈籠,其内火光微弱,卻始終生機勃勃。
風鸢不禁覺得她愈發有趣,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唇:“你知道神女愛麗絲是誰?”
“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吧。”嶽瑁給了風鸢一個聽上去模棱兩可、很不識好歹的回答,甚至還極其膽大妄為地得寸進尺地追問了她一句,“所以——你知道她是誰嗎?”
眸中火光昏暗不滅。
風鸢靜靜地凝視着面前遍體鱗傷将将初愈的人類小姑娘,依稀仿佛在她的身上,見到了當年那個人類小姑娘的影子。
愛麗絲。
這個名字可不是很适合風鸢認知裡的那個她。
說到底……不過是可笑之人自以為是的理想形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