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晏玲珑此時究竟是以什麼身份站在他面前的，不言而喻。

命司巡察使。

即相當于直屬于命司府的、奉旨微服私訪外出辦事的“欽差大臣”。

權限很大，懲處一個徇私枉法的命司府下屬自然是不在話下。

不得不說黃承澤今天的運氣可謂是極差。

兢兢業業修煉、工作、做非人類兼四司府員工這麼多年，第一次膽敢徇私枉法，就不巧碰到了奉旨微服私訪來央京城辦事的“欽差大臣”，還正好撞到了對方的“槍口”上。

在這之後他将面臨的會是什麼，黃承澤在命司府内任職多年，又怎麼會心裡沒有數呢。

在這世間，若是生了靈知，便注定要作出抉擇。

而這些沒有盡頭的抉擇命題，往往不會以非黑即白的形式來呈現，最先給出的，永遠是模糊不清的廣闊區間。

很多時候，隻有選擇走了那一條路，方才能夠知道那一條路上到底都有些什麼。

當然，聰明的靈知通常還會用他的直覺和經驗輔助判斷。

非人類不可擅自幹預人間事。

更勿庸說，他為命司府轄下暗部，僞裝成人類居于人間另外身負使命。

其實黃承澤很清楚，在當前這一至關緊要的時期，出于他的身份與職責，他應該做什麼，又不應該做什麼，如若他任性，又大概會導緻怎樣的後果，他将會在這其中承擔怎樣的責任。

他很清楚，但還是做出了這樣的抉擇。

他既然決意任性犯錯，就甘願為自己的行為付出相應的代價。

晏玲珑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黃承澤坦然接受的神情，語氣淡淡道：“原本你們很有可能會做很久的好朋友，時不時地一起聊天、聚餐和玩樂，現在這一切都被你的這個不明智的決定給斷送了，值得嗎？”

“值得。”

因為這是她更想要的。

因為我的朋友沈鸢她值得更好的生活。

晏玲珑挑了挑眉，追問：“哪怕今天這一面很有可能就是你們倆的永訣？”

“……是。”黃承澤答得艱澀，眼裡卻滿是堅定，“哪怕這一面即是我與她的永訣。”

他早就想過了的，若是他被罰去了别的地方，那約莫即是他與沈鸢這場友情的終點了。因為在這之後，便是再也不見。

但這也挺好的，就讓她以為，他隻是忽然被調崗走了好了。

這世間何其之大，彼此互為過客的對象不計其數。

他和她會是這其中的一組，不過是情理之中。

沈鸢，就當是我還你的罷。

在你作為人類的時候我沒能幫上的忙，至少在你作為魂靈的時候，我幫上了。

你從未怪罪過我這個姗姗來遲的朋友，我也不想辜負你。

雖然我們一起做非人類度過的那些日子很開心，但是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徹徹底底地從這段陰霾裡走出去。

因為這是你更想要的。

因為我的朋友沈鸢她值得更好的生活。

晏玲珑靜靜地注視着他，不知為何竟是燦然一笑。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晏玲珑笑意盈盈地輕搖了搖頭，語氣聽着卻似是對黃承澤的話持贊同的态度，“這就是所謂‘命數’最有趣的地方。”

“走吧，小帥哥。”

“祝你和你的朋友好運。”

為了安全起見，風鸢直接将沈鸢和姜盛帶回了自己的地盤。

在發現姜盛的存在之後，沈鸢眼中一閃而過一絲恍若錯覺的意外，除此之外便再無其他表示，始終沉默着。

成功抵達目的地以後，風鸢擡手啟動了房間内置的隔絕結界與防禦陣法。

沈鸢看上去已經徹底平靜了下來，徑自默默地走向茶水台。

姜盛側眸，在她剛轉過身的那一刹那叫住了她：“沈鸢。”

沈鸢的身影頓了頓。

她慢慢轉過頭來，熟悉的臉上出現了姜盛所陌生的神情，淡淡反駁道：“吾名風頌。”

風頌。

曾經暗中相助過邱子霏，讓她借參加優藝年度晚會的機會在頤情莊園的天台聽到了神女秘密的那個“厲鬼”。

如今就站在姜盛的面前，頂着一張“厲鬼”沈鸢的臉。

又或者說——她本來就是沈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