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切換的話題，稀松平常的語氣，仿佛方才嚴肅為難的問題讨論從未發生，他們隻是在一個普通的清晨撥通了對方的電話，尋常地唠唠家常。

沈鸢聞言後擡起頭，明媚的臉龐從陰翳回歸光明，大概是因為驟然從回憶裡脫身，反應得有些遲鈍：“……嗯，她出去上班了。”

“看來你沒有說錯，阿姨是真的閑不住。”姜盛微笑，語氣中隐隐含着敬佩，“我原本以為，你剛醒過來，讓阿姨繼續和以前一樣生活，盡量少來看你，會是一件很難實現的事情。”

沈鸢從植物人狀态中醒來，沈秀英自然是喜不自矜，畢竟是好不容易盼來的失而複得，沈秀英若是恨不得常常陪伴在沈鸢的身邊，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然而為了保護沈鸢，盡量不引起在暗中密切關注沈鸢及其親友團的人的注意，沈秀英依然需要像過去一樣，繼續靈活機動地輾轉在各大醫院做護工，并且絲毫不對外透露她的女兒已經醒來、現在貴生醫院内休養的信息。

“可不是嘛。”沈鸢苦笑了一聲，對于沈秀英在聽明白他們的計劃之後毫不猶豫地欣然答應了她建議她繼續堅持僞裝的請求，為自己的母親感到驕傲的同時難免也感到有些郁悶。

“我媽這個人她本來就閑不住，心情越好越喜歡琢磨着怎麼過日子。”沈鸢無奈地歎氣道，“我媽一聽我當初的意外背後有人為因素，立馬整個人都精神了，現在不僅積極地配合我，估計還在背着我悄悄密謀怎麼保護我和更好地複仇呢。”

——搞得她現在不僅要密切監控張家的勢力，還得時刻注意自己親媽的行動，生怕沈秀英一不小心也會出事。

前不久剛被沈秀英各種追問試探、企圖從他嘴裡套話的姜盛：“……”

确實。

知母莫若女哈。

好在沈阿姨聯系上的是他，他知道沈鸢不想讓她的計劃牽涉到沈阿姨太多，所以在回答的時候極其謹慎地把握住了分寸。

如果他是張放的話，沈鸢的有些秘密怕是就要不保了。

看着屏幕中沈鸢鮮活靈動的表情變化，姜盛感覺得到她最近的心情不錯，也不由得受到了她的感染嘴角上揚：“看來你這陣子的複健很順利。”

“确實還行。”沈鸢雖然嘴上說着“還行”，但表現出來的意思分明是“相當可以”，話裡都是滿意，“有原熹姐和轶聞姐這兩位大佬在，我想好得慢都很難。”

“——小盛，我想，我們應該很快就可以見面了。”沈鸢笑吟吟地看着姜盛，眼裡泛着粼粼的波光，就像是春天陽光照耀的湖面。

原熹姐說我完全康複在望。

我會以人類的身份，再次與你和人間遇見。

姜盛淺笑：“那很好。”

他看了一眼電視屏幕右上角的時間，若有所感地拿起了手機。

刷新社交軟件關注圈，昵稱為“落霞與孤鹜齊飛”的用戶在一分鐘前發布了一條新的信息。

【落霞與孤鹜齊飛：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圖片]】

配圖是一張内裡是花園的木籬笆牆的網絡照片。

“落霞與孤鹜齊飛”是沈秀英在該社交軟件的賬号。

在此之前，他們就和沈秀英約好了，如果有需要傳遞給他們的信息，就可以通過這個賬号發布一些相關内容，既能讓他們自己人理解所指向的含義，又不會輕易為外人所察覺其中真正的意思。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是陶先生所作的詩句。

而陶先生是人間田園詩派的創始人。

姜盛眼睫輕顫了顫，拿起筆将紙上寫着的“歸野”二字給圈了起來。

沈鸢看見姜盛的這一系列動作，便大緻猜到了喪葬場的問題已然有了結果。

她連忙拿起自己的手機确認消息，而後同樣從沈秀英發布的最新信息裡推理得出了“歸野”的結論。

“小盛！”沈鸢擡眸望向屏幕這邊仍在垂眸沉吟的姜盛急急出聲，言語裡的不認可和勸阻之意昭然若揭。

她知道姜盛現在在考慮些什麼——他一定是在想他應該怎樣去歸野喪葬場搞事情！他料準了她現在身體還沒有完全康複，不能親自出面解決，也不能過來當面阻攔他，所以就打算準備好了以後自己直接開幹！

“你别去！”沈鸢眉眼焦灼道，“我再想想辦法，我肯定還有其他辦法的！”

小盛這麼優秀，将來一定前途無量，若是在這個時候為她出頭，一旦被張家盯上了針對，那将會對他未來的發展極其不利。

她是真拿姜盛當好朋友，不想讓姜盛因為幫她而斷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

姜盛一臉平和地望着沈鸢，心裡領了沈鸢為他考慮的好意，嘴上卻仍是沒有讓步分毫，淡然而又肯定地說道：“還是我去吧。”

“可是……”沈鸢的眉頭不禁蹙得更緊，顯然還想說些什麼來勸阻姜盛。

“我有辦法。”姜盛微笑着接過了沈鸢的話茬，語氣從容而又笃定，“沈鸢，相信我。我在人間的人脈網，未必比你差。”

你能有辦法的事情，我也可以有我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