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逼天際的幽藍色火光下滲着濃重的血光和怨氣。
内部陣法是歸野喪葬場在人間僞裝和掩蓋罪惡的重要方式,一朝失效,久久被強行鎮壓在陣法中、被迫為陣法所操控的魂靈們的殘念和業障當即失控,洶湧磅礴地傾瀉而出,驟然間在一衆非尋常人類和人類鬼見者眼裡帶來的震撼感可想而知。
經年的血淚早在命運無情的蹉跎和陣法殘酷的壓抑裡濃縮成了黑紅的孽障,猶如一團散不開的血色濃墨,靈活而又詭異地搖曳在幽藍色火海的包圍裡。
罪業與孽障是業火最好的燃料。
越是濃郁純粹的罪業與孽障在業火中就燃燒得越是猛烈。
因為業火能夠照見這世間的一切罪惡,可以将之泯滅,亦可以将之清算。
歸野喪葬場内不知究竟沉澱積累了多少年的喋血怨恨,終于在今日得以擺脫這陰森、冰冷而又嚴酷的陣法,久逢地得見天日,得到了來自老天爺遲來的垂憐與救贖。
歸野喪葬場的火光依舊,在人間安靜而又暴烈地恣意燃燒着。
原熹和晏玲珑分别穿了一身貴生醫院醫生标志性的白袍,并肩坐在位于貴生醫院頂樓天台花園邊緣的木制長椅上,目光一緻淡淡地望向東南角歸野喪葬場内拔地而起的幽藍色火海,各自手裡捧着一杯冰咖啡,悠然自若、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你倒真是大方。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金烏之火。”晏玲珑沒有轉頭,依舊一臉平淡地遠眺着歸野喪葬場處的情景,話裡卻顯然帶着調笑的語氣,分明正在和她身邊坐着的原熹說話。
“還好吧,到底比不過我們晏姐。”原熹同樣也沒有回過眸來看向晏玲珑,笑吟吟地答道,“若非有晏姐的慷慨相助,我又哪裡能夠有如此幫上姜盛一把的辦法。”
聽她的口氣似是有意在謙虛,但是仔細想想又好像沒有。
晏玲珑聽了,不禁饒有興味地勾了勾嘴角,含笑的聲音裡滿是挪愉地悠悠道:“就是可惜了我們方熠方先生——可憐他那麼殷切主動地幾次都想要幫你的忙,結果你都不許。”
“那都是他自己一廂情願。”原熹無所謂地撇了撇嘴,雲淡風輕地陳述她的事實道,“我用不到他。”
兩人幾乎是以幼兒園小朋友“排排坐”的姿勢乖巧而又惬意地坐在花壇邊的木制長椅上,若非她們手裡各自端着一杯成人标配的冰咖啡,除了體形較大以外,她們似乎都很适合做小朋友。
隻是……
她們中沒有一個人真的做得成逍遙快樂的小朋友。
晏玲珑平靜地“哦”了一聲,顯然是對原熹的這一答案毫不意外。
她回頭看向原熹,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忽然間笑得意味深長:“原姑娘年紀輕輕就能有這麼大的膽子,當真是不怕被親哥哥罵?”
無論是金烏之火,還是森寒鬼火,皆因其主的強大而威力無窮,都不應該是能夠輕易拿出手的,更别說是像原熹這樣子随手當成“沒什麼稀奇的小玩意兒”贈與本不該擁有這等力量的人類。
“呵……”原熹忍不住輕笑了下,側過頭向晏玲珑怡然自得地挑了挑眉作為回應,漫不經心地反問,“晏姐你覺得呢?”
晏玲珑想了想原旭那個寵妹狂魔,估計就算原熹這麼做真的會引發什麼問題,原旭也頂多隻會說上不輕不重地說上幾句,然後根本不待原熹自己開口,就屁颠屁颠地飛來飛去給原熹善後了。
一眼預見了未來發展的晏玲珑輕歎了一口氣:“罷了,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好。”
反正橫豎也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原熹和她哥總歸是兜得住的。
與此同時,距離貴生醫院幾十公裡以外的一棟高級住宅公寓高樓裡,也有人在默默冷眼旁觀着歸野喪葬場的毀滅。
蘭枯靜靜地伫立在通透敞亮的落地窗邊,注視着歸野喪葬場上空藍、黑、紅深沉交錯的火焰,眼裡幽然綻放出一朵深藍色的鬼魅之花。
既然是高級住宅公寓,自然是極其注重住戶隐私保護的。樓裡的落地窗玻璃都是單向可見的,可以完全透光,室内能夠清楚地看到室外的分明景象,但室外卻不能夠窺探到室内的具體情形。
“有趣。”蘭枯身後不遠處,曹榮姿态慵懶地坐在沙發上,也在饒有興緻地遠眺着東南邊歸野喪葬場此刻火光沖天的情景。
他放下手裡的酒杯,不緊不慢地站起身,踱步走到蘭枯的身後,很是順手地從身後伸手抱住了她,附在她耳畔淡淡道:“歸野完了。”
聽這語氣,仿佛他們和歸野喪葬場是對立的仇敵而非同一邊的盟友。
不過歸野喪葬場對于他們來說倒也不是必不可缺,損失或許慘重但不會緻命。畢竟平常來往裡和歸野喪葬場最多的是則濟醫院。
則濟集團可是張家為靳家的醫療産業精心挑選出來的同行“替罪羊”,雖然說這些年他們合作愉快,對于張家來說日後要再找一個像則濟集團這樣合适的“替罪羊”将會十分困難,但是若真到了緊要時刻,這張張家準備了許久的底牌終究還是要用掉的。
到時候張家和蒲家恩斷義絕,則濟集團獨自陷入危機,勢必會瘋狂報複張家,竭盡全力地試圖将張家甚至是背後的靳家給拉下水,他們在暗中經營的靈性轉化實驗項目估計也會不得不緊急中止和轉移。
但隻要張家和靳家屏得住氣,在雙方在央京城中底蘊勢力如此懸殊的情況下,區區一個蒲家,縱使被逼急了跳起來咬人,也斷然動搖不了這兩家在央京城内的深厚根基。
曹榮是張靳的心腹,他的态度在很多時候往往就意味着張靳的态度。
看他眼下這副不放在心上的樣子,顯然是打算将歸野喪葬場和蒲家一起棄了。
否則,他不會對歸野喪葬場那麼大陣仗的意外表現得這般不痛不癢。
蘭枯在曹榮身邊多年,自然對這其中的關竅及寓意心知肚明。
此刻曹榮将頭輕輕地擱在她的一側肩窩裡,呼吸清淺地打在她的半邊臉頰與耳畔。他雙手懷抱着她,将她整個人都理所當然地禁锢在他的控制範圍内,手指在她的腰上若有所思地輕輕摩挲着。
她清楚地感受着他落在她身上的力度和溫度,有些癢,也有些磨人,但他就僅僅是這樣抱着她,沒有任何下一步的動作,由于背後抱的這一個姿勢,更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或許正是因為這是一個建立在雙方都不明白對方想法的懷抱,這場景竟莫名顯得有幾分溫存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