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靳優雅自若地踱步到花容面前,淺笑吟吟道:“阿容,我們好好談一談吧。”
“你想和我談些什麼?”花容注視着眼前這張熟悉而又陌生的俊臉,不由得覺得嘴角的苦澀更重,喉間溢出一聲嗤笑,“事到如今……張靳,我們還有什麼好談的麼?”
她不過是棋局裡任他拿捏掌控的一枚棋子而已,哪裡有什麼能夠與他“好好談一談”的資格和能力。
張靳神色如常,仿佛花容的話對他造不成任何的觸動。
盡管事實上也确實如此。
他靜靜地注視了花容一陣子,倏爾輕輕地歎息了一聲,一副極其自然的宛若“真拿你沒辦法”的無奈樣子:“阿容,我不知道你究竟知道了多少……你知道你現在想要與之為敵的,究竟是什麼麼?”
如今看着他這般幾乎能夠以假亂真的精湛表演,花容隻覺得越看越毛骨悚然。
她曾經那麼深愛的、與之相伴多年的,居然是這樣一個殘忍無情的人啊……
一想到這裡,花容便愈加的難以平靜,即便是對張靳心懷恐懼,憤怒和不齒的情緒此刻依然在她的心裡翻江倒海地占據了高峰,以緻于她整個人都在激動得微微顫抖:“蒲家的事情你也有參與,不是嗎?!”
“人體實驗、販賣器官、買賣遺體、人口交易……”花容咬牙切齒道,她的嘴裡每多說出一個字,聲音就會随之冷沉一分,“張靳,你是真的令人惡心。”
被曾經對他死心塌地的妻子這般怒斥,張靳臉上的表情卻是仍舊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波瀾。
毋庸置疑,張靳是一個足夠出色的執棋者。花容會在這個時候知道這些事實,完全在他的意料與掌控之中。
故而他隻是輕巧地挑了挑眉,用像是在說“吃好飯了吧”的語氣神色泰然道:“嶽瑁告訴你的?”
這話雖說句式上是個疑問句,但是言下之意顯然張靳心中對此早已有了答案,并不需要花容真的作出回答。
張靳朝着面前滿眼都是憤怒的妻子輕笑:“說實話,嶽瑁知道的還不夠全面,我所參與的事情,遠要比她知道的那些還要多得多。”
比如,他的手下還有非人類的各方勢力,他有所參與的不隻是人類界的那些灰色産業和黑暗交易,還有不少涉及到非人類界的生意,其中一部分的殘忍程度遠遠更甚于他在人類界暗地裡擁有的那些生意。
他的背後可是同時有在央京城裡頗負盛名的張家和靳家,會涉及之産業種類龐雜、體量驚人,都是理所應當的,難道不是麼?
花容敢來這裡,無非是片面地以為他手下僅有人類界的勢力,所以仗着背後有小有實力的夥伴支持,外加他們兩人當前在名義上還是夫妻,他不會真的對她下狠手而放手賭了一把。
張靳能夠輕而易舉地将花容的來意一眼看穿,花容卻難以猜透張靳種種言行背後的真實用意。
這本就是一場不可能公平與平等的對決。
“阿容,其實你想要知道的話,可以直接問我的。”張靳言辭缱绻,說出來的話卻讓花容聽了腳底生寒,整個人都像是被冰震住了一般無法動彈,“如果你承受得住的話。”
他微笑着彎了彎眼,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柔包容:“正好我準備了些你喜歡的岩茶,我們坐下來慢慢說吧——你想要知道哪方面的事情,隻要不是涉及到機密部分的,我都可以告訴你。”
眼前的男人是魔鬼。
憤怒與不齒所帶來的情緒加持如潮水般褪去,唯餘下意識的恐懼。
想起他所牽涉的種種罪孽,又聽着他這樣裝得極好的語氣,花容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栗着,盡管她已經盡力克制,但是很遺憾的是仍然處在張靳單憑肉眼即可輕易洞穿的範圍之内。
“别怕。”張靳笑容溫暖地安慰她說。
他擡起手,用指節輕輕地觸碰了一下花容血色盡褪的臉龐,輕聲道:“雖然你很可能并不喜歡這樣,但是阿容,你不得不承認,你這張與她大概有七、八分相似的臉,确實是你在我這裡可以倚仗的最大安全保障。”
因為她是他尋覓下來綜合來看最像沈鸢的“最佳替身”,在他順利迎回沈鸢以前,他連鸢尾花園裡養着的那些次之的替身都還沒着手處理,又怎麼會對最像正主的花容下狠手呢?
花容既然此時此刻能夠站在這裡,就足以說明,她也對這一點心知肚明。
許是因為說起了沈鸢,花容竟是不出須臾便詭異地平靜了下來。
她冷冷地看着張靳,似乎是在嘗試用她的目光盡可能地将他看透,輕聲問道:“張靳,她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嗎?”
“她應該知道吧,否則,她也就不會不要你了。”花容嗤笑了一聲,生疏地嘲諷着她曾經放在心尖上的愛人,“張靳,她沒有說過你很惡心嗎?”
正所謂,殺人誅心。
她沒有物質層面的力量能夠壓過他,就隻能試圖在精神上能夠對他造成傷害。
不能僅僅是她單方面地在他這裡感情受傷,這不公平。
“說過。”張靳一臉平靜地看着花容,坦然地回答道。
他的神色中透着毫不掩飾的懷念,溫柔的目光籠罩在花容身上,卻是在透過此時此刻眼前站立着的她,凝望着她與之相像的曾經的那個人。
昔日種種,如在眼前;佳人音貌,猶在心畔。
再一次喚醒了與沈鸢相關回憶的張靳情不自禁地揚起了笑意:“其中有一次,就在你身後的這套房子裡。”
沈鸢過來這一套房子裡見他,無所顧忌地把他罵了個狗血臨頭。
在外從小被誇到大的天才張靳,唯獨在她的嘴裡,是一個一無是處的混蛋。
他沒有否認,不僅沒有動怒,還當場就很是乖順地一一認了。
然後名正言順地幹了些混蛋的事情。
花容未曾想到自己靈感突發的這一問會得到這樣的答案。
她下意識地睜大了眼睛,眼底和臉上都寫滿了不可思議的震驚,連帶着聲音也控制不住地帶上了幾分顫抖:“……然後呢?”
張靳笑得一臉溫存,言辭愈加的溫柔缱绻,神情更是幾乎滿溢出來的幸福與知足:“然後啊,我就把她關了起來,就在這套房子裡。”
他說話時始終目不轉睛地注視着花容,肆無忌憚地透過眼前與沈鸢面容相似的花容,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曾經他和沈鸢發生在這一套房子裡的故事,同時也是過往歲月裡于他而言排得上榜的美好記憶。
張靳輕笑:“現在你知道,為什麼我偏偏選中了這一套房子。”
他的名下有若幹房産,唯有花容今日特意前來的這一套,最為特殊。
因為這是他與沈鸢有過羁絆最深的房子。
花容聞言,不由得徹徹底底地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