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在的怡然世外都是它的表象，鸢尾花園就是這樣一個重重監視、安保嚴密的地方。監視者在這裡無處不在，不拘泥于形式，不受限于地點，不區分對象。所有人都被監視着，無論是被監視者，還是監視者。

監視者互相監視，被監視者也互相監視，監視者和被監視者也互相監視着。外部監控室監控園内園外的“安全”，内部監控室監控園内人員的“安全”。

内部監控室理論上是鸢尾花園内部的最高階級，能進入這裡的，都是張靳的心腹或是得力手下，相當于在鸢尾花園内代表張靳行事的“管家”。園内大總管羅伊德和曾經的封緘都是這一層級的人。

内部監控室之上自然還有直接來自于最高管理者張靳的監視，但是眼下這個問題已經有人幫忙做過阻攔處理了，所以并不打緊。

宛鷹她們可以趁機仗着“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優勢，主動出擊，先下手為強。

向鴛這個雙面間諜做得不可謂不出色，在職期間居然能夠做到同時受到思賢茶會立泰和鸢尾會張靳的提拔與“重用”，一躍進入地位與組織内絕大多數女子都截然不同的“管理層”，還代表張靳作為代管者之一直接入住了他最為看重的鸢尾花園。

上面的人對待向鴛的态度倒是挺一緻的，不過下面的人對待她的态度就各不相同了。有人憎惡，有人谄媚，有人不屑，有人陰陽，也有的是人表裡不一……

在思賢茶會和鸢尾會的中高層内部，對于向鴛這個人的态度算是比較統一的。他們其實心裡都自視甚高，很看不上向鴛這等做“老鸨”上位的，但是在表面上都勉強能夠對着向鴛保持冷靜和體面。

而這放在鸢尾花園裡，最直觀的就是，内部階級實則更高一級的内部監控室的監視者兼管家們雖然看着對向鴛尊重客氣，但是本質态度是不鹹不淡的，甚至心裡面對她很是輕蔑和警惕。

哪怕，她實質上就比園内最高等級的明、暗兩部“主管”羅伊德和封緘他們低半級，本身也有權進入内部監控室。真要算的話，她和另外幾位副主管是同級，隻不過平時比較低調接地氣地融合在“群衆”裡而已。

當然這個本身其實也沒多大問題，畢竟就連明、暗兩部的主管都在相互防着、暗中監視關注着彼此。能有這樣被一視同仁又帶着點明顯偏見的看不起的境地，于向鴛而言反倒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

那可不就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誰叫老天爺就喜歡設計折騰這種“天意弄人”的人間“喜劇”呢。

向鴛對此早就已經看透，并且習慣，而且已經熟練地在其中混得如魚得水。

内部監控室遠着她，她心裡清楚，也不強求，平時就保持着就事論事的距離。現如今要行動了，也不明擺着出手，隻當作不知道、不關心、不在乎，全權交給負責這部分的宛鷹她們了。

向鴛負責下手的目标是外部監控室。

在鸢尾花園“任職”居住的這些年裡，她和外部監控室的這些人都混得很熟，關系也很不錯，雖然彼此之間談不上絕對信任，但也能夠稱得上是可以一起共事的良好同事關系了。

這一天下午，向鴛和往前一樣受命外出辦事，像往常一樣打包回來不少昂貴、好吃且尋常人根本無權買到的點心，又像往常一樣借着交接或是指派工作的機會順帶分了很多給外部監控室層級的“好同事”們。

“謝謝向姐！”外部監控室裡的某位與向鴛最是相熟的監視者，一看到向鴛手裡拎着東西過來就立馬明白了她的來意，連忙湊上前殷切地從向鴛手裡接過了東西，笑嘻嘻地表達自己對向鴛真摯而熱烈的感激之情，“還得是咱向姐能處啊！出去辦事兒也不忘順帶給我們這些不讨喜的大老粗打包點心。”

他低頭，興奮地用手指了指包裝袋上的某著名僅會員制高端糕點品牌的标志：“就這樣的點心……咱要是沒向姐，是連個最基本的味兒都聞不到，更别說能夠比對讨論說哪個更好吃了。”

他這話說的倒是實話，并非是單純出于奉承讨好向鴛。

畢竟他們這些人本就不懂得點心，除了酒菜以外，其它的烘焙、點心、飲品是一竅不通，本身就沒啥興趣，更不會分享和品鑒。自己買來吃定然是不可能的，憑借他們自己的身份買不到，了解過層次和價錢以後更是舍不得。

至于另一方面的原因，無非是他們都是監視者，醒着的時間基本都被在鸢尾花園内的監視工作給占據了，根本就沒有腦容量來汲取相關的知識點，更勿庸說有親自接觸嘗試這類高端品牌飲食線的經驗了。

然而要是某位老闆花錢買的、多下來的，情況那就多少有些不一樣了。就算本質上是豬八戒吃人參果，也絲毫不妨礙他們想要嘗嘗看的心情。

于是乎，向鴛就這樣通過“借花獻佛”，成功地給他們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用他們自己的玩笑話來概括說，就是“沒想到就這麼被養着養着，我們這些山豬竟然也能吃細糠了——真香”。

外部監控室裡的其他人也都與向鴛熟絡，類似的事情在這些年裡發生得足夠多了，所以他們對此都表現得稀松平常，紛紛和向鴛友好地打了招呼和熱情緻謝，然後除了一位這時候必須駐守在監控屏幕前的本時段當值監視者之外，其餘人等都不客氣地聚了過來，一起開包品嘗向鴛今天下午給他們打包回來的昂貴“細糠”。

等到有較為好心的監視者吃好了，把那位孤零零的當值監視者給替換了下來，退居二線的上任當值監視者終于得以坐在豪華豐盛的下午茶桌前，緊追上其他人吃好喝好的腳步。

當值監視者換班的大概五六分鐘以後，桌上分量不少的下午茶都已經被外部監控室的這些“山豬”們争着搶着吃得差不多了。

食品的殘骸、包裝袋都還被随意地攤在桌面上沒來得及收拾，甚至有人嘴角剛吃完點心殘留下的點心屑都還沒來得及抹一抹幹淨，整個外部監控室裡就隻有向鴛一個人是清醒着的了。

在此期間，向鴛始終悠哉悠哉地坐在一旁的高腳椅上，看着他們接過她打包回來的食物，看着他們興沖沖地開包品嘗，看着他們以堪稱風卷殘雲的速度争搶進食，期間還不忘插科打诨、互相吐槽或者抽空與她說話……

然後，再親眼看着他們在食物内暗藏的藥物逐漸發揮體現的作用下，一個個像是死豬一樣地當場“昏睡”了過去。

直到最後一個監視者倒下了，一直在那邊懶洋洋地低頭玩着手機的向鴛方才收起了手機，漫不經心地撥了撥自己才做好不久的精美甲片，緩緩擡起眼皮。

她目光淡淡地環視了一圈外部監控室内在頃刻間一齊失去了聲息的“山豬”監視者們，嘴角悄然揚起，在一瞬間無聲地綻開了一抹諷刺意味濃重的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