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禮并沒有聽見他情急之下喊的那聲禮禮。她心裡對眼前這個男人隻有感謝和麻煩到他的抱歉。
所以,她決定不辜負江餘的好意,吃掉那顆氧化的蘋果。
江餘聞言,貼心地幫餘禮把病床搖起來,把蘋果切成小塊遞到她嘴邊。
餘禮沒扭捏,張口咬掉。
沒有一絲暧昧氣氛,仿佛一切都理所應當。
“謝謝你啊,陪了我一晚上。”
江餘溫柔笑了笑:“應該的,”他把塑料袋的藥一個個拿出來跟餘禮解釋,“這個是飯後吃,這個是飯前,一次三片,早晚各一次……”
醫生開的藥很多,江餘認真說完,把袋子放好,擡頭卻發現病床上的人根本沒聽,反而懶洋洋地看着自己。
發現自己的臉正映在餘禮眼睛裡,江餘耳尖微熱。
吃完蘋果,餘禮又喝了點淡鹽水,最後一瓶藥還沒下完,她又閉上眼休息。
早上八點,陽光透過窗子斜斜打在藍白條紋的被子上,冬天天氣幹,光束中甚至可以看到彌散的灰塵。
病房中偶爾響起其他床位病号的低聲交談,還有他們吃早餐勺子跟碗盤清脆的碰撞聲。
江餘問她想不想吃早飯,說她暫時禁食比較好,但可以喝點白粥。
餘禮搖了搖頭。
她現在不能聽見任何跟液體有關的東西,伴随着一旁的機器滴答作響,餘禮一陣尿意襲來。
似乎察覺到餘禮有什麼需求,江餘朝她投去詢問的目光。
餘禮在心中輕歎。
她實在不想麻煩别人,但這會兒真有點兒憋不住了。
“我想上廁所。”她說。
“啊,好。”
聞言,江餘連忙起身,沒有絲毫遲疑,把餘禮的床搖直,把吊着的藥瓶高舉在自己手裡,随後彎腰扶餘禮下床。一套動作行水流水,仿佛伺候了她很多年,已經頗有心得。
“小心,别碰着手。”
江餘一隻手小心翼翼地調整着輸液管的位置,一隻手穩穩扶着餘禮。
病房裡沒有廁所,想上就得到門外走廊盡頭的拐角。前往廁所途中,江餘始終專注在餘禮身上,留意着她每一個細微表情,生怕她有一絲不适。
餘禮感受到他掌心傳來的熱度。
馬上都要進女廁了,見江餘還沒停下,餘禮忍不住問:“你要幫我脫褲子麼?”
“什麼?”
見餘禮挑眉看着自己,江餘瞬間反應過來——他差點跟她進了女廁所!
江餘臉瞬間爆紅,下意識想跳開,卻因為手裡還舉着藥瓶,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看着他手足無措的樣子,餘禮特别想笑。
剛才一路沒出聲,她就是想看看這傻子到底想幹嘛。她想上廁所,他幫他找護士或者臨床的大姐就行了,沒想到他居然自己上陣。
餘禮用沒紮針的左手拿過藥瓶: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兒那麼嬌氣,幫我喊一下護士吧。”
江餘落荒而逃。
……
回到病房恰好水也輸完了,江餘幫餘禮收拾好東西,兩人一起離開。
正是上班時間,醫院大門外車水馬龍,街邊全是賣熱騰飯的小攤,餘禮随手指了一家豆腐腦攤,兩人便臉對臉擠在擁擠的矮桌上。
昨晚出門時,江餘随手給餘禮扯了件門後挂着的棉襖,那是她最不常穿的一件,從前那個玩搖滾的小男友送的,還說她這樣像高中生,清純。
白色到小腿的連帽羽絨服穿着像蓋了個被子,把餘禮的臉稱得隻有巴掌大,為方便,她把齊肩短發随意紮在腦後,看起來還真像剛畢業的學生。早上空氣冷得很,碗裡又冒着熱氣,餘禮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往嘴裡送滑嫩的豆腐腦,臉頰被熏得發紅。江餘定定看着她。
“對了,這回輸水一共花了多少錢,我轉給你?”餘禮問。
“不用!沒多少。”江餘擺了擺手。
餘禮剛好吃完,邊說邊擦嘴:“一碼歸一碼,你是我聘來的,怎麼也不能讓你上班還倒貼錢啊,昨天還麻煩你陪了我一晚上,這算加班費。”說完掏出手機掃了飯錢。
江餘心裡一刺。
也是,對她而言,自己隻不過是個給她打工的傭人而已,除了掃地做飯的家政、送包裹的快遞員,再也沒有其他身份。
江餘清楚自己的自卑無處不在,尤其是在和餘禮之間涉及錢的時候。
錢是物質的代表,最能證明他們之間的差距和鴻溝。
江餘扣着碗邊的手不自覺地緊了又緊。
“1500。”他自我麻痹地回答。
餘禮點了點頭,“加個w信吧,我掃你。”
江餘掏出自己那個套着發黃塑料殼,半個屏幕磕得稀碎的破手機,點開了自己的二維碼。
餘禮發送申請,她注意到江餘的w信名是一個星星符号,頭像是一片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