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阿斯坎的臉越來越紅,艾爾估計那是是氣的,他冷不丁提問。
“你現在是不是感到不太舒服?”
阿斯坎猛得一回神,剛才像是被夢魇了一樣。
他握拳斜放到前胸,規規矩矩行了個騎士禮。
“啊,不,沒有……實際上我感覺不錯。感謝您的關心。”
“你喝酒嗎?”艾爾接着問。
“我不喝酒。好吧……有時候會喝,不過隻在慶典時。”
“很好,那你今天喝酒了嗎?”艾爾笑眯眯地問。
“沒,我一般不喝酒。”阿斯坎老實回答。
“……”
“那你在這兒說什麼醉話!親愛的,不要認為我的禮貌就是耐心。先把自己活得像個人樣再去操心别人的事吧。”
艾爾感到十分好笑,但他又覺得這人有趣,目光裡帶着一絲探究。
阿斯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這身打扮在這兒顯得有多麼奇怪。
這四周都是自己從沒見過的建築風格,許多彩旗挂在兩幢樓房之間,玻璃花窗斑斓瑰麗,店門口的招牌用五顔六色的貼畫拼接而成,一些看不懂的機械構件停在街邊。
反觀自己穿着舊時代的騎士盔甲,确實有大搖大擺招搖過市的嫌疑,看起來簡直像個傻瓜。
我的上帝,看來我真的得換身行頭了。
不過,難道這裡的城防軍隊連市民的穿衣打扮也要管?阿斯坎頓感不妙。
“有什麼隐情嗎?”
“隐情?不,沒有,對一切藝術的迫害行為都是正大光明!國王奧利弗鬧出的“笑話”可是人盡皆知,連街邊的小孩兒都知道,劇院已經被全部取締。”
青年諷刺地笑了出來,仿佛已經看到了那群滑稽可笑的人提着鞋子在他面前手舞足蹈。
“算了,多說無益。是你的經理讓你來找我嗎?嗯……我沒有時間。你先回去轉告亨利,明天我要就坐船動身去維斯納斯。”
青年回想起亨利先生浮誇的、愁眉苦臉的表情,心情頓時變得愉悅,他說:
“嗯,就這樣。”
“亨利先生?不,我不認識他。我想您應該認錯了?”
阿斯坎有點後悔了,他現在非常想轉身離開。
“你不是從那兒來的?”
黑發青年新奇地圍着阿斯坎繞來繞去,像是見到了一種什麼珍惜動物。
他指指東邊市中心的方向,那裡有一所外形酷似盤蛇的地标性建築,是許多年輕演員的夢想之地,藝術的天堂。
原來在此期間,青年一直認為眼前戴盔甲的男人隻是一個落魄的演員。
阿斯坎有點尴尬,于是找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我從西邊來。”
老實講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畢竟“來自過去”這種理由,聽起來怎麼都像個江湖騙子吧?
而且他不能向人任何人道明真實來由。
教廷是一個原因,如果不小心被當做異教徒,會被綁在十字架上燒死吧?
但願這裡的教廷不要像亞曆山大治下時那般烏煙瘴氣。
“‘從西邊來’……【如果有人問你來路,你就回答從西邊來。如果有人問你方向,你就回答到前面去】……”
黑發青年摸着下巴陷入沉思,完全沒注意到旁邊阿斯坎越來越奇怪的眼神。
眼前的人神神叨叨地念着許多阿斯坎聽不懂的詞彙,不過聽不明白并不是因為語言不通,而是因為青年口中的呢喃意義不明。
上帝,救救我吧。
這孩子不會真的有精神問題吧?他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面色不錯,應該沒有身體上的疾病。可是精神上的?嗯……
騎士訓練有素的敏銳聽覺派上了用場,他聽見了一排整齊有序的腳步聲。
艾爾也警覺了,他本來正在回想女巫維塔曾經說給他聽的話,忽然嗅到一陣刺鼻的皮革氣味。
這是查理在和他報信,這意味着……
“唔,哎呀。看來我們不得不先躲一下了。”
阿斯坎這時還在狀況外,黑發青年就一把拉住他的手開始往小巷裡飛奔,狂奔中風聲在耳邊呼嘯,幾個人影和幾聲呵斥一齊被甩在身後。
“在那!抓住他們!”
“哦呀,鬣狗們已經來了,我們得快點兒。”
青年一面帶着阿斯坎在巷子裡亂蹿亂拐,一面輕松地開着玩笑,“你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可不能被他們捉了去。”
“我們為什麼要跑?”
“傻瓜,你想被抓住嗎?那可不隻是一頓牢飯的事兒!”
阿斯坎聽不懂他在講什麼,他現在腦子裡隻剩下水池邊被丢下的的一盒子硬币和那把黑色的雨傘。
“你的東西落下了……”
“不要緊。一個是鐵皮罐兒,一個是塑料傘。好啦,會有人收拾的。”
“塑料?”
“喂,老兄——你可真夠古老。”黑發青年轉過臉興奮地吐槽一句。
“呼!我們走了!”
兩人加快速度,青年腳底生風,阿斯坎堪堪跟上他的腳步,身上沉重的盔甲發出金屬相撞的嗡鳴聲。
最後他們拐進一個小巷子裡,阿斯坎被領到一面牆前,狹窄的小巷讓兩人隻能肩并肩橫着站在一起。
黑灰色的牆面上突兀地鑲了一大扇彩繪玻璃窗,阿斯坎扶住暈乎乎的頭顱。
“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阿斯坎話音剛落,瞬間一股怪力向他的後背襲來,炙熱的溫度竟然透過盔甲燙到他的皮肉。
阿斯坎本能躲閃,左臂卻不小心碰到那扇彩繪窗。
頃刻之間一陣天旋地轉,身體被玻璃窗吞噬,直到全部沒入牆壁,腦袋裡像炸開了五顔六色的氣泡。
視線的最後,是黑發青年那張揚起古怪表情的笑臉,山羊一樣的眼珠,惡魔一樣尖銳的牙齒……
他無力地張了張嘴,發不出一點兒聲音,接着失去了意識。
下一刻彩繪花窗“砰”得一聲碎成了無數片。
随着兩個身影的消失,玻璃碎片塵灰一樣紛紛揚揚浮在空中,又像雪花一樣輕飄飄地落下,在路面上積成一堆彩色的玻璃殘骸。
等到警衛隊循聲趕到時,任他們再氣餒憤怒,手電筒七上八下地晃照,都隻能看見空蕩蕩的小巷。
其餘的什麼也沒有,這裡已經沒有了任何人的蹤迹。
連本應該灑落一地的玻璃碎片都沒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