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常超蹲下身平視千鈞:“是不是你協助那妖逃出巫溪的?”
千鈞仰頭望他,良久嗤笑一聲。
“大膽!敢對将軍無禮。”副将呵斥道。
昭歌忙說:“将軍,弄影已死,她所犯之罪與季千鈞毫無關系。”
王九陽立即唱起反調:“将軍,這人可險些讓那妖逃走,她若逃了,不知還要造下多少殺戮,絕不能就這麼放過他,至少也得将他押回城中處置一番,以儆效尤,免得往後還有這些膽大妄為之輩背祖忘德,敢站在妖邪那頭與凡人為敵。”
闫常超看眼他,道:“吵完了,回城吧。”
王九陽一愣,垂頭往旁邊讓了半步,待闫常超背過身去,他眼底的陰沉轉瞬即逝。
***
巫溪城門口,有擁擠的人潮等候着,待闫常超道明那妖邪已死,百姓歡呼不止,激動後紛紛詢問起内情。
闫常超隻簡單道:“那妖乃是這幾位捉妖師一同出力,實乃我巫溪之幸。”
車駕行至府衙前,闫常超下馬道:“諸位今日都辛苦了,府裡已有人備下宴席,各位可先去歇息,對于此次妖邪之事,城主必有許多話要問。”
有幸能見到巫溪城主,倒也算是不虛此行,一行人陸續進了府衙,很快,街邊隻剩下昭歌雪夜與季千鈞傅憬四人。
昭歌對闫常超道:“将軍,這宴席我便不去了,勞您見諒。”
闫常超道:“姑娘是因為王公子在,所以不去?”
“将軍能看出來,我也就不隐瞞了,”昭歌淺聲說着,“家族内的傳統,不與樊家人過多接觸,還望将軍不要見怪,另外,我想再請求将軍一件事。”
“不必說了,我都知道,”闫常超掃向千鈞,目光明暗一陣,“你們走吧,城主問起時,我會自行替他解釋的。”
既這麼說了,這事應當不會牽連到千鈞身上,昭歌大為感激:“多謝将軍了。”
面對傅憬的推脫,闫常超卻不接受,竭力讓他去參加宴會:“我巫溪即将參選捉妖士,傅先生作為巫溪唯一的捉妖師,必然是首要人選,這宴席你不可不去。”
傅憬道:“将軍海涵,傅憬無意巫溪捉妖士一職,甚至往後,也不會再以捉妖師自居,為百姓除妖了。”
闫常超驚道:“這是為何?”
傅憬道:“沒有别的原因,隻是,我還有别的事要做,這鎮守巫溪的職責,實在是承受不起,望将軍可以成全。”
他聲調懇切深重,闫常超不好在勉強,隻得道:“這樣,那便太可惜了。”
昭歌也深感疑惑,以傅憬的資質和手段,當個巫溪的捉妖士,可以說是綽綽有餘,他為何要拒絕?再說,巫溪此地素來少妖邪,一年到頭都不定能遇見一個,這完全是個輕松又來錢人人羨慕的閑職,他卻拒絕了,難道,在緣夢閣裡替人解夢,真的那般有意思嗎?
雪夜在聽到傅憬那句,不再以捉妖師自居時,眸光凜然一瞬。
于是在傅憬告别他們獨自離去時,雪夜思索片刻,追了上去。
他離開後,昭歌送千鈞回家,路上,隻能聽見二人鞋底傳出的摩挲聲。
昭歌知他失意,努力尋些話安慰他:“季公子,弄影希望你可以好好的,你這樣讓她如何放心。”
千鈞問:“她真的,就這麼死了嗎?”
昭歌道:“嗯。”
千鈞眸中黯淡無光,這一切,好像一場夢,夢初,是在那個極其平常的寒涼雨夜,她憑空出現在他的店外,在那幻夢般的光影下,與他初遇,毫無預兆地闖進他平靜多年的生活,予他一場美夢,又極快的抽身離去,不留半點痕迹,像從沒有來過。
這場夢從開始便顯得不真實,如今,果真如此。
他眺望出去,想象中,巫溪繁華的街巷無邊無涯,一路漫長延伸,至盡頭,城牆外,是大片大片連綿不絕的山巒。
往深處走,山漸高聳,雲霧濃厚,幽寂古老的密林裡,墨綠淺碧的樹葉遮掩中,似乎,有株暗紅色的血藤樹生長其中。
樹梢裡,躺着一個靈動可愛的小花妖,正晃着潔白的腳丫,遙望山外,歡欣淺笑。
若,這可以是真的該多好。
千鈞道:“她自願死于斬妖劍下,魂飛魄散,不願再入輪回,是絕了回人間的念想,我們來生是不是都不能相見了。”
昭歌不知弄影被帶去冥界會經曆什麼,是否會神魂俱滅徹底消失,皆是未知。
她道:“其實,斬妖劍并未完全拭去她的魂魄,尚存有一縷魂飄走了,我想來生她若有意,會來凡間尋你的。”
千鈞回望她:“真的?”
昭歌道:“真的。”
希望渺茫,但總比沒有好,千鈞朝她微笑,慢慢走入寂靜的長街行遠,背影一片蒼涼。
弄影的事也許還沒有這麼快便結束,不過,有關他的,也不剩下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