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驚舞道:“有證據嗎?”
牧三途道:“我們已經查到,她所服的毒藥并非集市間常見的。”
昭歌攤手:“那又如何。”
王九陽直指尹世霖:“市集少有,換言之,她自己根本沒可能弄到,說,毒藥是不是你給她的!”
尹世霖道:“整個除妖過程你全程都在場,我有這個機會嗎?”
王九陽冷笑道:“是,你沒有,但她有,陸昭歌,我告訴你,這幾次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插手我樊家之事,真以為我不敢動你嗎?”
“動我?你們樊家有不敢動的人嗎?”
“知道便好,我告訴你們,祝若言腹中的孩子是妖邪的血脈,必須除去!勸你們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昭歌道:“她死後,一直是你樊家弟子守在身邊的,人不見了,你也不該來問我,我不知她去了哪裡,也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王九陽扶着額頭譏諷笑笑:“不說是吧,看來今日,我必須得給你一個教訓了。”
他抽出辟邪劍上前來,昭歌也冷靜拔出斬妖劍應對。
“師兄……”岑沖話還沒說完,王九陽便道:“都别插手,我與她早該有這麼一日了。”
二人躍上河灘,在蘆葦叢中刀劍相向。
風起雲湧,天昏地暗。
多年塵封的斬妖劍初遇勁敵,迸發的劍氣連昭歌都險些壓制不住,縱使王九陽拿着樊家天玑劍,也難讨到一二分便宜。
眼見自己節節敗退,王九陽尋機會朝牧三途道:“劍。”
又一把天權劍隔空抛來,王九陽雙劍齊發,總算平穩了局勢。
尹世霖第一個坐不住:“你們耍賴!”
牧三途道:“樊家本就可以七劍同時出動,不服氣,你也可以把你手裡的長虹破月刀給她,要我說,尹子珏的刀落在你手裡,真可謂暴殄天物大材小用,你舉得起來嗎,不會根本揮不動,隻是拿在手裡裝樣吧?”
“你說什麼!”尹世霖難得的暴跳起來,抽刀加入戰局。
混戰開啟,河灘上泥沙飛揚,劍影翩跹,尹驚舞望眼身邊的雪夜,歎道:“看來今日這架必然逃不過了。”
雪夜邁步往昭歌那邊走去:“幫忙吧。”
尹驚舞取出白绫,與尹世霖共同對付牧三途。
半個時辰後,空氣膠着,兩邊誰也不讓,王九陽更是出動了五把辟邪劍,強大的威勢下,昭歌僅剩的靈力漸漸支撐不住。
“陸昭歌,認輸吧,你拿着斬妖劍也不過如此,連五把劍都勝不過,你有什麼顔面去見你父親,有什麼顔面自稱陸家弟子!”
昭歌氣道:“你沒資格提我父親!”
王九陽道:“你信不信,有朝一日,我定要你跪下來求我。”
“你做夢——”昭歌勉力說着,身邊幾人靈力也盡數耗盡。
正這時,王九陽手中劍突然揮不動了。
定睛細瞧,劍尖不知何時,纏上了一根銀絲。
銀絲極細,無形無影,卻好似蘊含着千斤力量,讓他的劍再不能移動分毫,稍一愣,又有數根銀絲在空中飛快遊動,于暗處将樊家幾人統統綁了起來。
劍紛紛落地,王九陽奮力掙紮,這銀絲卻像有意識一般越纏越緊,勒得幾人都面色痛苦,王九陽忽然想起了什麼,舉目四望,不遠處的河灘上立着一人,一手操控銀絲,冷冷望着他們。
昭歌發現這異常,收了斬妖劍回頭一望,心頭大喜。
“師兄……?”
王九陽望着那人,氣急敗壞道:“霍天!你好大的膽子,快給我解開。”
雪夜聞聲轉頭,他們身後站着一個男子,白衣淩然,修長清瘦,面容很俊逸,通身有股别樣的氣質。
他孤身立于空蕩的河灘中,背後襯着清晨時分澄澈的雲天,乍見,竟叫人覺得不似凡人。
他沒管暴躁如雷的王九陽衆人,隻朝昭歌走來:“你們沒事吧?”
關切的目光依次掃過他們,更多的停留在昭歌身上,擔憂,憤怒,心疼的情緒在他眼中流轉,熾熱強烈,但無關風月。
雪夜略感放心,旋即又被自己下意識的反應弄得心慌意亂。
霍天來,昭歌明顯放心了不少,擦去面上的泥污,燦然笑道:“我沒事,師兄,你怎麼來了?”
霍天微笑道:“這些時日巫溪太亂,師父與我都放心不下你,幸好,我來得及時。”
他回眸瞪向王九陽:“這幫混蛋,居然敢這麼欺負你們。”
“師兄,”昭歌抓住他,“都打過了,還是别起太大沖突,免得師父為難。”
冷靜下來,她才覺自己方才沖動了。
霍天行至兩撥人當中站定,沒等開口,王九陽便斥道:“我再說一次,給我解開。”
戰事正酣,驟然被打斷,任誰都不痛快。
霍天絲毫不懼他,道:“今日這事得有個說法,不然,你們便綁着回松陵,讓樊家掌門親自給你們解。”
牧三途道:“這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連你都來打抱不平了,用銀絲算什麼,有種放開我,與我單挑。”
霍天道:“你們都能五把劍對我師妹一把劍,我為何不能用銀絲?”
牧三途道:“霍天,你以為你算個什麼東西,管我樊家的事之前,也該先想想自己有幾斤幾兩。”
“在下不才,區區翻雲嶺弟子,但打抱不平,無關身份。”
“翻雲嶺弟子?”牧三途笑得放肆,“那敢問你這些年在松陵收了多少妖邪?參加捉妖盛會又赢過幾次?”
霍天默然,他又道:“滿松陵誰不知你在淩虛座下受了多年冷遇,你根本不被淩虛重視,連他都嫌你丢人,你有什麼臉敢自稱翻雲嶺弟子!”
“你——”昭歌手裡的劍再一次壓不住了,隻上前兩步便被霍天攔住。
這邊,牧三途還欲再說,同樣被王九陽制止,他見霍天臉色不好,心裡歡暢至極,但身上桎梏未解,還是得收斂些。
“師兄,你怕什麼?”牧三途躍躍欲試,“你信他會一直綁着咱們?他敢!”
真鬧到松陵去,到時臉上難看的便不止他們了。
霍天徐徐望着他們,道:“我在師父那受不受待見,也絲毫不影響我的身份,倒是各位今日若不給出個合理的說法,我恐怕,放不了幾位。”
他指尖一勾,勒在幾人身上的銀絲瞬時收緊,岑沖修為尚淺,内力不足抵擋不住,第一個倒下去,他覺得丢臉,咬緊牙關忍耐,脖頸處顯出條條青筋。
“小沖,”王九陽掙紮一番,也解不開這銀絲,隻得仰頭道,“你欺負一個孩子算什麼,有種朝我來!”
霍天不為所動:“你們幾個大男人都能一擁而上欺負一個小姑娘,我為何不能?”
“好,”王九陽強壓下怒火,道,“我們對她動手也是事出有因,他們幾個在我除妖時幾次三番阻撓我,這回還放跑了一個懷有妖邪命脈的女人,你說我該不該動手?”
霍天回眸瞧一眼昭歌,道:“你說是他們放跑的,有證據嗎?”
王九陽道:“昨日我一時不慎叫他們鑽了空子,後來問起,那兩個衙役都說那女人的屍體被扔到了懸崖下,可哪有這麼巧的事,一定是她搞的鬼,在刑場上,我親眼見她數次維護那個女人,是與不是,她心知肚明!”
“所以呢,”霍天反問,“單為這些,你便料定是我師妹幹的?拿不出直接有力的證據來證明,你憑什麼這麼對他們!堂堂的樊家大弟子,借着這些先入為主的猜測,便對淩虛道人座下弟子,尹家掌門門徒大打出手,真是好大的威風啊,怕是比樊家掌門還要氣吞山河。”
王九陽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默默在心裡念着來日方長,才平複怒意,道:“行,今日算我莽撞,方才的事,隻當我們互相切磋較量,如何?”
霍天回頭看,昭歌幾人都表示可行,他這才緩緩擡手:“下回切磋,記得按松陵的規矩來,不然說出去也是有辱樊家名聲,你們說是吧。”
銀絲解開,飛速過來隐入他指尖化為無形。
王九陽扶起岑沖,怨憤地拍淨身上淤泥,回了一個哼。
岑沖還想出手,他拉住他,道:“算了,先回府衙,等回到樊家,秉明掌門再作處理。”
這事沒有直接證據,說來說去到底是他理虧。
臨走時,王九陽仍舊不甘心,對昭歌道:“你以為你送走祝若言便萬事大吉了嗎?妖邪之子世間少有,那孩子即便出生,能否同凡人一般順利長大還是未知,你能保證他身上那一半妖脈不會對他造成一點影響嗎?若來日他化妖成魔危害百姓,你定會為你今日所做付出代價!”
昭歌眺望遠山,玄淨丹能保那孩子是肉體凡胎,但往後那孩子能否平安長大,誰也說不準,為防萬一,昨日分别時,她囑咐過祝若言,讓她從今往後,将她與曲流觞的事爛在肚子裡,對誰也不要說,更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她腹中孩子是妖的血脈,便是來日孩子長大了,也不要告訴他他父親的身份。
世間人心難測,人對人的偏見都足以逼死一個人,更何況是對妖。
至于王九陽所說的代價,她是不信的,也是不怕的,曲流觞和祝若言的孩子,不可能會差到哪裡去。
便是真有那麼一天,她也不後悔今日所為。
思索完畢,昭歌輕歎:“來巫溪這些時日,遇到的妖竟然大部分都是善妖,我殺不了,又幫不了,隻可惜我的斬妖劍了,竟毫無用武之地。”
霍天笑道:“急什麼,真正兇神惡煞殺人如麻的妖邪厲鬼,都在後面呢,隻怕到時候你的斬妖劍都擋不住。”
“怎麼,松陵出妖怪了?”
“嗯,師父讓我尋你回去,也是為此事,他言中原即将大亂,捉妖界……怕是要不太平了。”
——【竹妖流觞】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