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淩虛的身影有如疾風,向昭歌後方兩名匪首掠過去,在兩人瞪大雙目的刹那,他的劍自他們眼前狠狠劃過,飛血灑出弧線,兩人吃痛,驚恐慘叫,淩虛趁勢奪過他們手中銀絲,踹起腳邊一柄利刃,一劍貫穿控住霍天那兩名匪首的胸腹。
肚子處有撕裂般的銳痛,那匪首驚覺發生了何事,駭得半句話沒說出來,便砸落下去了。
這出手太過迅猛直接,快到昭歌與霍天來不及反應,昭歌捂住脖子,擡頭見淩虛眸中盛滿從未有過的淩厲殺氣,道:“師父……”
淩虛阖目,再睜開時,那殺意淡去了,動手扶起她道:“有師父在,别怕。”
不遠處,霍天癱軟在地,拈掉脖頸處沒入肉裡的銀絲,血順着一圈傷痕湧出來,很快濕了衣襟,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離血崩人頭落地,隻差那麼一點,但凡淩虛動作稍慢半步,他必死無疑。
凡事,唯有親身經曆過,才最使人印象深刻,痛得真切。
他早知淩虛不會先救他,可眼看着他毫無猶豫往昭歌那邊去的時候,他心裡碎裂似的疼,還是壓過了頸部傷處的疼。
别傷心,等進了昭天樓,你就能徹底脫離這裡,遠離這些人。
霍天用最後的希望吊着自己,讓自己千萬别在此時失态,他已然被淩虛放棄,不能再丢掉僅剩的尊嚴。
“師兄,你沒事吧?”
趁淩虛料理被割瞎眼的兩個匪首,昭歌跑來,撕下衣裳捂住他的傷:“你别起來,我去給你拿藥止血。”
霍天一動不動任她折騰,瞧東方泛起森冷的魚肚白,笑道:“天亮了呢。”
可他心底那片被蝕出來的深淵,永遠不會亮了。
回齋中檢查後,确定沒有遺漏的妖邪,昭歌喚了秦詩一家出來,秦叔夫婦見到他們的傷勢,既驚吓又擔心,忙活一通,包完傷口,太陽也出來了。
紅錦天到齋外看過那遍山血色狼藉,吓得嗓子都啞了:“這麼多人,你們得罪誰了?”
昭歌正在由秦詩上藥,疼得厲害,皺着眉沒搭理它。
秦詩瞠它一眼:“關你什麼事,昨晚你躲得倒快,我找遍了齋中都沒尋到你,以為你死了,你現在倒冒出來了。”
紅錦天氣哼哼道:“我有翅膀,會飛,躲房梁上了沒聽到。”
秦詩懷疑地瞧它:“你這體格能飛起來?”
“怎麼不能,不信我飛給你看。”紅錦天撲騰着,扇起滿屋灰塵。
“行了,你别玩了!”秦詩罵道。
正這時,洛家弟子登門,這鬧劇便被掀了過去。
聽過他們與淩虛的交談,昭歌知曉了些事:昨夜翻雲嶺被殺手圍攻,松陵也沒好到哪去,襲城的羅刹鳥不久前方被除盡,城内街巷灑落一地殘屍,連下腳之地都沒有,洛家與馮家弟子大部分去支援松陵,留在山上的,昨晚也幫着擋了些殺手和羅刹鳥,而今他們來問山上的屍體該如何處理。
淩虛道:“松陵有那麼世家鎮守,緣何傷亡如此慘重?”
洛家弟子道:“攻城的羅刹鳥多數是我們和尹家弟子殺掉的,也是尹家夫人的人,先探出這些妖獸從江底潛上來害人,我們下江封閉通道,阻隔了它們的路,不然,松陵隻怕現在還亂着,樊家和松陵十六家的弟子……聲勢浩大,但隻護着自己家,我們無可奈何。”
過分,昭歌暗斥一聲:“尹家人可有受傷?”
洛家弟子道:“尹夫人受了些傷,但性命無虞。”
眼下還不能安然歇息,布局之人一招未成,必有後招,淩虛道:“我下去,山裡的屍體,煩請你們先幫我集中在一處,另外封閉翻雲嶺,别讓任何人出入。”
洛家人領命後走了。
淩虛啟程下山,他離開,齋中單留秦叔他們也不妥,霍天傷勢更重,見昭歌為難,道:“你去吧,齋中有我。”
昭歌謝過他,追上了淩虛。
大門合閉,霍天臉色暗了暗,秦詩道:“你的傷要緊嗎?”
霍天轉身進了自己房間:“我想休息了,姑娘無事别來打攪。”
秦詩落寞停留會兒,被秦嬸拉走了。
昭歌行至半道,誰想遇到了尹驚舞,她被山路上成群的血屍絆住了腳,正一臉吃驚地四處察看。
“小舞?”
尹驚舞仰頭見到她,惶恐奔過來:“這些殺手怎麼回事?”
昭歌道:“聽雨齋昨夜遇襲,與松陵妖邪入城,幾乎同時發生。”
尹驚舞瞅住她脖間的傷,意識到事态遠比她想得嚴重,道:“這回,松陵百姓算是完了。”
昭歌攜着她往山下去:“死的人很多嗎?”
“死的人倒在其次,僥幸活下來的才是受罪,羅刹鳥吃人眼睛,城中不僅死了大半,也瞎了大半,我們所有藥鋪的夥計都去救治了,可救活了,往後他們要怎麼辦。”
***
尹家經過一夜緊鑼密鼓的防守,今晨,氣氛好不容易冷清了。
尹世霖問過各院鎮守的弟子,反複确信沒出異樣,又抽空去看了被吓壞的楊令梅,尹沅沅那邊倒還好,少女懵懵懂懂,被他三言兩語哄弄過去,拉着丫鬟在屋裡玩得歡快。
邵虹還未歸,尹世霖環顧一周,往她屋内的密室行去。
庭茹還在裡頭,密室掩人耳目,最是隐蔽,想來不會出岔子。兩個小弟子陪他進去,人多,尹世霖放松了警惕,可在密室門開啟的刹那,一把尖刀鬼魅似的戳向他的心口。
“掌門小心!”
兩個小弟子一個拖住他往後退,另一個上前用身體為他擋下這一刀。
刀刃刺得極深,弟子咬牙,抽身過去抱住那潛伏的殺手,一劍封喉。
兩人齊齊跌倒,血順着門縫,與密室裡流出的鮮紅彙成一灘,泛濃烈的腥。
尹世霖的目光遲鈍往裡掃去,密室内,庭茹死了,軀體被人從腰部折斷,呈怪異的姿态扭曲在地上,似摔壞的木偶娃娃。
殺她的方式有千萬種,樊家偏偏選了這種,最狠毒招搖的死法。
“掌門?”那弟子幽聲道,“這是何人所為?”
尹世霖舒手合上那死去小弟子的眼眸,沒有答話。
“掌門!”外面又有人着急忙慌喊他。
至今,尹世霖依舊難以習慣這稱謂:“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