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新起的晴夜署,怎能與榮州昭天樓相較?像在施舍他一樣。
淩虛氣不打一處來:“随你,昭歌,處理完你的事,盡快回聽雨齋,我先走了。”
說完轉身便離開了。
就這麼扔下一切不管了?昭歌詫異,猜淩虛是遇到了比松陵流言大得多的事,才會如此。
又出了别的意外嗎?
霍天連遭噩耗,人險些站不住了。
昭歌扶住他:“師兄。”
霍天藏在骨子裡的孤高,她是清楚的,該怎麼勸他?
霍天道:“我想自己待會兒。”
昭歌擔憂地看看他,退了出去:“好,你有事叫我。”
獨處了,霍天腦中繃直的那根弦應聲斷裂,坐下緩了很久,才理清思緒。
一切必然是樊淵做的,先讓他入不了昭天樓,再趁勢拉來葛二給他潑髒水,讓松陵百姓覺得,這是他咎由自取。
羞忿後,他追根溯源——樊淵是如何發覺他與淩虛關系存疑的?
前後一想,瞬間明白了,因為秦洄。
當初紅錦天說秦洄在他屋裡翻找,他以為樊家是沖昭歌去的,沒想到這回,他們的目标是他。
秦洄大抵是在朝夕相處中,察覺淩虛對他十分嫌棄,說給了樊淵,樊淵派人查了沈香寒的底細,順藤摸瓜,在他之後,從白城尋到了葛二。
秦洄,都是他!他對他的仇恨,不覺延伸到了秦詩一家身上,這幫人,真是教出了個好兒子。
城内的流言,淩虛狀似不在意,但他感覺得到,淩虛是礙于昭歌在才出口搪塞的,回聽雨齋後,他勢必要當面與他對峙了。
從前他不怪淩虛,可誰讓他從小到大,一點好臉都沒給過他,看他永遠像在看一坨厭惡的狗屎,他恨他,恨極了。
可淩虛自恃甚高,會向他承認與沈香寒的私情,打自己的臉嗎?
沈香寒随霍骁舉家搬遷後,沈家也家道中落,滿門衰敗,時過境遷,再尋不出半個故人,他除了問淩虛,還能問誰?
屋外,昭歌心亂如麻,轉了很久,霍天出來了,道:“昭歌,你先回聽雨齋吧。”
“那你呢?”
也許,臉面由自己親手扯下,會來得更痛快坦蕩,霍天道:“我想去問問葛二,他查到的事是不是真的。”
又望着昭歌:“你覺得我和師父長的像嗎?”
他面色冷肅,昭歌哪裡敢說話:“我……”
霍天追問:“你那麼聰明,必定也有過懷疑吧。”
昭歌艱難咬牙。
“原來,早就不是秘密了,呵。”霍天自嘲一笑。
昭歌道:“此事或許另有隐情呢。”
霍天不再看她。
隻要結果一緻,有無隐情,于他并沒什麼區别。
***
今日,尹家同樣風起雲湧。
昨天尹沅沅無端從屋頂摔了下來,雖有尹驚舞相護,還是磕到了頭,昏迷至今,氣息将盡,尹家來了幾波大夫,勉強護住她的心脈,可人是醒不過來了。
邵虹在忙别的事,派人來詢問,聽說尹沅沅往後無法清醒,便沒管過了。
屋内,尹世霖跪地求爺爺告奶奶多時,一群郎中不是歎氣便是搖頭,隻勸他:“掌門,小姐頭部嚴重受創,我們實在束手無策。”
尹世霖道:“求你們再想想法子吧,她才十四歲,往後不能一直這樣。”
“如今,隻能先用藥吊着命了,将養三五年,興許會有奇迹。”
這結果,比死好不了太多。
尹驚舞想,或許是尹沅沅自己不願醒來。
尹世霖面如死灰,在尹沅沅床前枯坐半天,見屋裡隻剩他們兩人,方想起問她:“沅沅怎麼摔下去的?”
尹驚舞道:“她,想去追風筝。”
尹世霖疑慮道:“僅此而已?你為什麼沒攔住?”
他打死也不信,尹沅沅當她的面直挺挺跳下去,尹驚舞會救不了她,她們當時究竟在幹什麼?
尹驚舞沉郁的眸光滑入他眼底,道:“我一時疏忽,見她同我說話很順暢,以為她已經清醒了。”
清醒了?尹世霖有一瞬的緊張。
還好,尹天晟及時闖了進來,帶着滿身未散的渾濁酒氣,趴在尹沅沅身邊喚了喚,拽過他便是一記老拳:“你不是說能照顧好她嗎?她怎會變成這樣!”
“廢物!混蛋!把我女兒還給我!還給我!”
尹驚舞靜靜看他們撕扯,之前,尹世霖貿然自尹天晟那接來尹沅沅,便顯得奇怪,再怎麼說,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都不該由成年的堂兄來照顧,除非,尹天晟曾對她做過什麼,尹世霖是為了護着她。
難道,尹天晟懷疑她在祠堂裡看到了不該看的,裝瘋自保,欲殺她滅口,被尹世霖發現了?
更大的疑點是:尹天晟緣何驟然要殺華六娘?他們那麼恩愛,為何反目?
從尹沅沅偷聽的話來猜,此事與尹天晟繼任尹家掌門有關,他必須殺了華六娘,自己才能活,邵虹有推波助瀾之嫌,她知道,那尹世霖,尹子珏,既當過掌門,也該清楚。
三年前,林瑩的失蹤與尹子珏的死,前後腳發生,定是遭遇了和尹天晟一樣的困境,那鳳巒城一夜後,尹世霖性情大變,殺害小昙,吃錯藥般與她疏遠,和邵虹關系急速變壞僵化,從尹天晟身邊接來尹沅沅,便能串連起來了。
他們一定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尹驚舞猜出了七八成,看尹世霖的目光,不免更加陰沉。
尹世霖被她盯得發毛,命人将鬼哭狼嚎的尹天晟拉了出去,吩咐丫鬟照顧尹沅沅後,他準備躲遠點,尹驚舞擡腳擋住了他,道:“你二哥去哪了?”
尹世霖強自鎮定,掩飾着心下的慌亂。
尹驚舞道:“我上午無意間經過,見他的院子被人上了鎖,問了下人,卻都說不知道,那麼一個大活人,總不會憑空消失,尹世霖,他人呢?”
尹世霖望着門口道:“他有事,出去了。”
尹驚舞道:“那他院裡的人幹什麼支支吾吾?他真出門了?”
尹世霖生硬道:“與你無關,你無需多問。”
尹驚舞心緒複雜,毫不退讓地道:“前幾天,街上有流言稱昭歌一家昔年被害,有尹家人從中作梗,我問過門房,那之後昭歌來過家裡三次,找了大夫人,她對你們說了什麼?”
尹世霖蹙眉逼視過來:“你若閑得無聊,去找别的事做。”
尹驚舞平靜回看他。
須臾,尹世霖先别開了臉。
尹驚舞輕聲冷笑,其實,他知道快瞞不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