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與她沾染了戾氣的音調不同,如清水擊澗,透亮而平靜。
而後,一個身影便随着微風輕輕落地,來人一身素衣,單手背在身後,面上是如古井一般的波瀾不驚。
他微微擡眼,露出了一張蒼白到透明的清俊臉龐。
在場的人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紛紛見禮:“恭迎言無老祖出關。”
陸式微下意識驚了一跳,剛想開口,靈識刹那間被陸真的靈識覆蓋過去。
她當即顧不得那許多,悄悄緊緊攥住了掌門椅的一腳,咬牙扛着陸真身體所給出的抗拒感。
這一次,如同挫骨揚灰一般的痛感讓她眼前一陣陣發暈,失去玉佩的她無論怎樣努力,隻覺得自己的靈魂被一點點地從這具身體裡抽離開去。
而後,便再也說不出話了。
在被抽離出去的最後一刻,陸式微的心裡隻有一句話:
言無不愧是她的死對頭,在她搶奪身體控制權的好時候竟然來壞她的好事!
另一邊,陸真重新掌握了身體,立刻向陸式微道歉:
【對不起師祖,我沒想到言無老祖突然出關了,現在情況比較複雜,師祖您得忍一忍再說。】
情況比較複雜?忍一忍再說?
陸式微差點氣得冒煙,卻突然見陸真上前一步,躬身行禮:“見過東無派言無老祖,之前小輩實在是氣急,并非有意出言不遜,還望見諒。”
“見諒什麼見諒!”剛剛還有些心驚膽戰的言傲立刻靈活地擋在前面,他拍了拍膝蓋上的灰,連聲音都中氣十足了幾分,
“陸真,我之前給你面子,不願意讓你難堪。但你既然敢拿劍指着我,我就直說了,我之所以不當面告訴你退婚之事,那是怕你丢了面子。沒想到你不領情不說,竟然還搶設計反咬我偷盜。
“就算那寶物有你們門徽又怎麼樣!你們連保管都保管不好,我撿了就是我的!”
言傲臉上的得意看得陸式微牙癢癢的,他仿佛是仗着有人撐腰,連場面話都懶得再打圓場。
也是,言無與陸式微素來交惡,現在言無來了,不管那門徽是真是假,肯定會幫他這個捉妖大比排名第一的大弟子出一口惡氣的!
陸式微歎了口氣,心裡盤算着暫時熬過這一陣,等到能夠單獨見到掌門講清楚一切了,再好好争一口氣。
不料下一刻,言無那冰淩淩的目光就移到了言傲的身上。
宛如刀刃,刮得後者差點膝蓋又軟了下去:
“是我剛剛說的話不清楚嗎?
“我說,就算是我在此,陸真侄孫要斬殺便斬殺就是,此等手腳不幹淨的劣徒,我東無派并不需要。”
在場人俱是一愣,掌派立刻跪了下去:“求師父息怒,此事疑點頗多,莫要聽了其他人的挑撥……”
說着,他還想攥緊那剛剛趁着陸真虛弱搶回來的玉佩,可刹那間,那玉佩已然落進了言無的手掌之中。
陸式微皺着眉望去,卻見男人垂眸把玩了那玉佩片刻,便淡淡地開口:“這玉佩的确是陸式微的東西,陸真說他盜竊不假,此事,可還有要議的?”
陸式微猝然屏息,不可思議地愣在了原地。
言無是……認出了那上面的法術?
不會吧……這不就直接掉馬了嗎?
掌門咳嗽了一聲,她忍不住偷偷又看了一眼那玉佩,斟酌着開口:“既然是我師婦的東西,還請言無老祖還給小輩,小輩一定好好保管。”
奇怪,師婦有這個東西嗎,她怎麼沒有印象。
言無似乎看出了掌門面上的疑惑,他的神情平穩,手卻緊緊攥住了那玉佩:
“當時小妖作亂,她不想徒增殺戮,便打算封印了小妖。隻不過當時苦于沒趁手的封印法器,才把這玉佩當做了封印的器材。”
在場人面上的狐疑減輕了幾分,陸式微卻心下有些突突。
她艱難地擡起眼仔細看了看那玉佩,腦中有段記憶終于隐隐約約地漂浮起來。
她想起來了。
但事情的真相卻不是言無所說的那樣。
這似乎是某一年言無送她的生辰禮,她沒當回事,直接丢到了腦後。
不料後來妖人大戰之時,言無突然問起了此事,她彼時正與他合作,不好搪塞過去,便隻好尋了個封印妖怪的由頭把他打發了去。
卻沒想到,會在此時被言傲撿了去。
更因緣巧合幫她圓了個謊,這一下,言無就算認出那印記,大概也隻會以為是前世的陸式微加的吧。
思及此,陸式微的心裡暗暗松了口氣。
她下意識又看了一眼言無,卻隐約看見,言無八風不動的臉上,輕輕浮現出了一點笑意來。
下一刻,言無直接略過了掌門,目光直接落到了言傲身上:
“言傲,我沒想到,你不僅殺戮成性,而且謊話連篇。
“我與陸式微向來公平競争,從來不做你等龌龊之事,因而東無派與西微門才能和平共處如此之久。你此等行為,實在令人不齒。”
言無這話說得高風亮節,仿佛之前和他一直過不去的陸式微就像個笑話。
陸式微忍不住撇了撇嘴,卻見言無的目光突然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下意識想要站起來。
卻聽言無一字一頓地道:
“陸真侄孫,此等劣徒,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完蛋了,剛剛陸真還對言傲一副趕盡殺絕的模樣,言無老祖怎麼還任憑陸真胡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