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雁繼續往山上走。

姜渡是聞雁真真正正的師妹。

聞雁身陷敵營，無常門門主到底有些不放心，幾十年後把她直系師妹也派了過來。多年未見，和聞雁記憶裡那個小豆丁相比，姜渡已經長為長身玉立的女子，性子卻一點未變，還是那個聽話的小笨蛋。

小笨蛋照理來說不适合幹卧底的活，但姜渡照着聞雁有樣學樣，師姐做什麼她就做什麼，聞雁去劍窟她也去劍窟，聞雁當七劍她也當七劍，聞雁給掌門做事她也給掌門做事……雖然有些事情她隻能看到表象，但這麼多年也從未出錯。

又往上走了會兒，聞雁遠遠看到有兩人一前一後追逐着下山。

那二人仿佛從同一個模子裡出來的，長相本已一般無二，偏偏還愛穿一樣的衣服，着廣袖紅衣的少女翩然下山時，仿佛有兩隻紅蝴蝶飛下山來。聞雁疑心這世上隻有她們彼此能分清對方是誰，她還是通過看二人腰間的佩劍，才将她們區分開來。

魔道上三宗裡墊底的化血門門主，暗地裡總愛和排在他前頭的兩個宗門較勁。

在無常門與合歡宗都往劍宗安插卧底後，化血門門主緊随其後将自己的一對雙胞胎也派了過來。

雙女在劍宗跟她們在魔道時一樣，同進同出，一起下的劍窟，一起名列七劍，雖然各自領了一峰代峰主之職，但平日都待在一座峰上。有趣的是劍窟裡沒有适合她們的雙生劍，她們竟帶了一對道侶劍出來。

持靈犀的是姐姐，持不疑的是妹妹，聞雁看了好幾眼，才将這對外表相似，可以合為一把的道侶劍分别認出。

前頭跑的妹妹時不時回頭看追在後頭的姐姐，險些撞到聞雁身上，雖然二人都及時避讓，妹妹還是驚得哎呀了一聲。

就這一下，被姐姐抓住了衣袂。

妹妹有些懊惱地撇撇嘴，但很快就毫無芥蒂地與姐姐握住了手，聽不出差别的兩道聲音一起喚聞雁：“聞師姐。”

聞雁略微颔首：“今天怎麼來朝雲峰了？”

雙女讨厭劍宗掌門，與掌門之子更是不對付，如果不是掌門傳喚，她們幾乎不會到朝雲峰來。

“小王八不在，隻見隻老王八倒也沒那麼膈應。”跟同為卧底的聞雁談到掌門父子時，妹妹說話很是不客氣，“我同姐姐在劍宗待得有些膩了，去千機堂領份任務下山透透氣去。”

千機堂是劍宗發布任務的地點，設置在主峰之上。

聞雁還有一事不明：“那你們方才怎麼追來趕去的？”

妹妹嘟着嘴晃了晃和姐姐握在一起的手：“我們在山上打了賭，如果到山腳前我被姐姐追到了，在外頭就要聽她的，反之一切聽我的。”

顯而易見，這一局姐姐赢了。

勝負已分，二人也放慢了腳步打算慢慢走下山，與聞雁分别前，姐姐忽然想到一件事：“對了，陶雙栖今兒個剛巧也在朝雲峰。”

妹妹補充：“這會兒還被一群弟子圍着呢。”

兩人相視一笑，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聞雁知道她們這揶揄的神情是因為什麼。

合歡宗的小魔女陶雙栖，來到這劍宗後修的竟是無情劍道。

她們這五個卧底仙門的魔道卧底，實際上隻有聞雁一個本來就是劍修，其他人都是在一邊假裝劍修，一邊私底下照舊修煉本門功法。

陶雙栖亦是如此，但她的表面功夫顯然做得十分到位，已經成為劍宗太上忘情一道的代名詞。聞雁幾次聽見劍宗弟子提起陶雙栖時，提到的都是諸如“斷情絕愛”“凜然如霜”一類的詞，卻不知道他們的無情道陶師姐私底下依舊在刻苦鑽研合歡宗的雙修之法。

雖已從雙女口中得知陶雙栖也在朝雲峰，聞雁倒是沒和她碰上，她徑直往千機堂而去。前來領任務的弟子不少，但基本是其他峰的人，正如姜渡所言，朝雲峰的弟子這會兒基本在接受峰内考校。

一路上有不少師妹師弟打招呼，聞雁一一微笑颔首。

别說七劍，放在整個劍宗，大概都找不出第二個人緣比聞雁還好的人了。

人緣好到甚至有人敢偷偷背着掌門說小話：怎麼就不是聞師姐做下任掌門。

也許隻要聞雁自己不暴露，永遠不會有人想到，她竟然會是魔道安插在仙門的卧底。

……當然，正常人也很難想到劍宗七劍裡竟然混進去了五個魔道卧底，身為仙道魁首的劍宗，這會兒都已經被魔修滲透成篩子了。

千機堂是一座三層建築，從下往上，任務也由易到難。

聞雁在每一層都停留片刻，神識外放，将每一份任務都收入眼中。

聞雁是千機堂的常客，雖然她很少領任務，但由于她經常給掌門做事，所以她頻繁出現在朝雲峰，頻繁出現在千機堂，從未讓任何人起疑。什麼任務多了，什麼任務少了，聞雁要比那昏昏欲睡的千機堂主更加清楚。

當确認少了幾件特别的任務後，聞雁立刻去找堂主要了任務登記的記錄。聞雁以前借着給掌門幹活的機會，反複多次做過類似的事，堂主不疑有他，直接将玉簡交給聞雁。

在看到那幾件任務的去向後，聞雁放下玉簡，心裡已然有了些猜想。

她沒有再在朝雲峰停留，直接回了落霞峰，當天傍晚，落霞漫天之際，她果然接到了掌門的傳喚。

聞雁在朝雲峰的主殿與掌門見了面。

掌門薛衡如今三百餘歲，修為僅在合體後期。修士共有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出竅、化神、合體、渡劫、大乘九個境界，與以往人均大乘的劍宗掌門相較，薛衡修為已經不夠看到有些寒碜的地步了。但一百四十年前絕靈谷一戰，仙魔兩道渡劫以上的修士盡數隕落，薛衡這個合體後期，放到如今也已經是劍宗的最強戰力。

修士可使容顔永駐，薛衡為了讓自己在弟子們面前顯得更威嚴，一直用着一張四十多歲中年人方正的臉。這會兒他坐在主座上，擰着一對粗眉毛，一臉嚴肅地看向聞雁。

聞雁氣定神閑，等着薛衡提起那幾件被他領走的任務的事。

但薛衡一開口，說的卻是另一件事。

“師侄，師伯懷疑你的顧乘師姐，是魔門派來的卧底。”掌門語氣沉重又嚴肅。

聞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