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雁已然盡數想了起來：“您問我們如何看待魔修。”

薛衡又問：“可還記得都是怎麼答的？”

自然記得。

聞雁是第一個回答問題的，用的是仙門慣用答案：“魔修生性殘忍，時以活人為養料增進修為，說是茹毛飲血也不為過，為我仙門修士不齒，見必誅之。”

木頭師妹嘴笨，但她早已掌握學師姐說話這門百試百靈的功夫，緊跟着就附和聞雁道：“魔修是我仙門之敵。”

陶雙栖的回答很符合她現今無情道修士的身份，頂着一張無情無欲的臉，用幾乎沒有起伏的聲調說道：“魔修身有血氣，令人不喜。”

化血門的楚氏姐妹來到劍宗後也沒掩飾過她們活潑的本性，異口同聲，語氣帶笑道：“一群讨厭的家夥，遇不到最好，要是遇到了，那當然是一劍殺了！”

五個魔修，全在睜着眼睛說瞎話。

薛靈正當時不在劍宗，在場七劍中唯一一個真仙修顧乘在五個魔修發表完她們與魔修不共戴天的發言後，一闆一眼認真道：“弟子與魔修接觸不多，但也可以看出，魔修與仙修不同之處，主要在于修煉方法的差别。我道修士修煉，注重克己，靜心，思定，當舍物欲，斬貪念。而魔修修煉之時，則講究随心所欲，這使得他們容易誤入歧途，踏進邪道……”

顧乘說了很多，薛衡臉色很差。

聞雁想着，當時薛衡沒有發作，原來是在心裡記了一筆。

“顧乘對魔修的态度，過于暧昧。”薛衡說道，“她本為前任掌門收養的孤女，身世不明，也許生來就是魔門之女，欺騙前任掌門将其帶入劍宗，卧底百年。也有可能她在來到劍宗以後，私底下與魔修接觸，并最終為他們所用，暗地裡已然堕入魔道。”

說到此處，薛衡終于提起他此次喚聞雁前來的正事：“本座不願輕易給門下弟子定罪，師侄，師伯希望你能找到顧乘實為魔修的證據。”

聞雁并不推辭，直接問道：“我該如何做？”

薛衡一揮手，三支玉簡便出現在聞雁眼前。

神識探出，聞雁立即得到了玉簡内的信息。

這三支玉簡裡記錄的任務，正是千機堂消失的那些。

“這三樁任務皆與魔修有關，如果顧乘已堕魔道，或與魔修串通，行事之時定會露出破綻。師伯要你盯緊她，将她的異常之舉盡數記錄下來，上報宗門。”薛衡說道。

聞雁的指尖落在最後一支玉簡上。

這三個任務的地點能被一條路徑串起來，聞雁道出她們目的地的名字：“明珠城。”

“明珠城内疑似出現魔道第一宗門無常門的分舵，”薛衡道，“你薛師兄前去處理此事，已有半年。”

聞雁明白薛衡的意思。

如果能剿滅魔道魁首的分舵，毫無疑問是大功一件，得到這一消息後薛衡做足準備，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兒子派了過去。然而他知道自己兒子能力有限，現實也确實是過了半年還沒出成果，為了避免時間拖久了，其他仙門過去分一杯羹，薛衡決定先将聞雁派過去。

活聞雁一點不能少幹，但功勞肯定得全部交給薛靈正。

要是自己真是劍宗弟子，聞雁覺得自己這會兒可能已經被氣到拔劍，然而她是個魔道卧底，于是此時一口應下：“我明白，我會好好協助薛師兄的。”

薛衡滿意點頭：“他日正兒繼任掌門，我們父子定不會虧待你。”

聞雁并不在意薛衡的許諾，她收好這三支玉簡：“那我何時與顧師姐下山？”

“越快越好，”薛衡顯然想聞雁快點解決完顧乘的事情去往明珠城，“不要晚于明日午時。”

這會兒已是黃昏，差不多就是叫她們即日下山了。

聞雁點點頭，行禮告退後，也不回自己的落霞峰，一到可以禦劍的地方，便立即飛往沉日峰。

在沉日峰，可以看到劍宗一日裡最後的夕陽。

但聞雁抵達的時候，太陽已經徹底落下山去，滿目皆是暮色。

顧乘離群索居，去往她洞府的路上遇不到幾個人。一開始還能遙遙聽見小弟子們說笑的聲音，很快這些聲音也聽不見了，一路寂靜，隻聞草葉被風吹動，沙沙作響。

行走在竹林間的小徑上，聞雁想起一件事來。

“顧師姐好像還在閉關。”她喃喃說道。

沒辦法，隻能強行叫人出關了。好在顧乘沒對外挂出閉死關的牌子，一般閉關打斷問題不大。

穿過大半片青翠竹林，聞雁終于看到粼粼水色，不出幾步，她就拂開擋在眼前的竹枝，來到一片幽靜水潭前。

水上靜靜開着半面紫色的睡蓮。

這還是幾十年前聞雁嫌顧乘的住處景色過于單調，從自己院中移植過來的。一開始隻有十幾朵，這會兒一大半的水面都開遍了。

一座二層小木樓，靜靜伫立在水邊。

聞雁來的時候還想着，反正明日午時前下山就好，還是莫要擾了師姐修煉，多等她一會兒。然而就在她打算于小樓前的台階上坐下休息一會兒時，才剛剛坐下，便聽見身後傳來風鈴搖動的清響。

記不清哪次下山時順手捎帶回來的風鈴，挂在小樓的門後。

門扉一啟，輕風湧入屋中，便帶動風鈴作響。

聞雁感到天色又黑了一點，實際上是走到她身後的人，用影子将她籠罩住。

聞雁擡頭看去，對上了一雙與那半池睡蓮一樣溫柔的眼睛。

“雁雁，”顧乘喚道，隻是很快自己就覺得親昵得有些不妥，又改口，“聞師妹。”

聞雁習慣性地伸出手，讓顧乘把她拉起來，一邊回應道：“顧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