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乘将聞雁拉了起來，見聞雁一聲不吭，自己先說道：“我是沉日峰的弟子，與你同輩，你可以叫我一聲顧乘師姐。”
聞雁沒有叫人，悶悶道：“我是玄清峰的弟子……”
她聲音漸漸淡去。
顧乘耐心地等她繼續往下說。
又過了許久，聞雁才終于不情不願說道：“我要去給掌門送信，迷路了。”
“原來如此，”顧乘含笑道，“這兒離主道頗遠，師姐帶你過去。”
然而還沒把自己哄好的聞雁，性格是很别扭的。
她臉往邊上一别，面無表情道：“不想去了。”
這話一說出口，聞雁自己都覺得好像有些過分。
然而顧乘接下來的話卻大大出乎她意料：“可是先前走累了？師姐背你過去吧。”
聞雁傻住。
聞雁完全沒想到顧乘會說出這樣的提議，連顧乘自己都沒有想到。
也許是蹲在路邊獨自生悶氣的陌生師妹太過可愛，有些話自然而然就說了出來。
顧乘笑着問：“不想背的話，我抱着你？”
聞雁連忙用力搖頭。
明明可以不用抱也不用背，自己跟着師姐走，但是當顧乘抛出來兩個選擇後，聞雁下意識選擇了更好接受的那個。
讓第一次見面的師姐抱着自己……也太丢臉吧！
聞雁一邊這樣想着，一邊稀裡糊塗就趴到了顧乘背上。
顧乘走得很穩，聞雁抱着她的脖子，一動不動乖乖趴着，絲毫不感覺颠簸。
她腦子裡一時間冒出很多念頭。
師姐從這條小路上離開了，不盡快把妖魔送去禁靈閣，而是先把她送去主殿，真的沒關系嗎？
師姐好像很厲害，她探不出師姐的境界，但袋子裡關着的是金丹期的妖魔。
她雖然才築基期，但她年紀還小呢……再過上幾年她也能結丹了！
顧乘，顧乘……回玄清峰後要好好打聽下這個人。
最後，被顧乘背到了主殿的聞雁暗暗想着，顧師姐是個好人。
顧師姐她人就是太好啦。
百年過後，被顧乘送出竹林的聞雁，不知自己是第幾次這般在心裡說道。
“師姐送我到這裡就好了，接下來的路我禦劍回去。”聞雁說着，已然解下挂在腰間的照影劍。
“師妹一路小心。”夜色遮掩，聞雁沒有看清顧乘落寞的神情，隻聽見顧乘并無異常的聲音。
也不知道在自己離開後，顧乘在竹林外靜靜伫立了許久，才提着燈籠走回木樓。
聞雁沒有直接回落霞峰。
照影劍徑直往劍宗的另一頭飛去，一直飛到最東邊方才落下。跳下劍後，聞雁熟門熟路地摸去姜渡位于漱玉峰的洞府。
人還沒有走到，聞雁先聽到了幽幽笛聲。
她循聲走去，隻見姜渡坐在高樓之上，唇邊橫着一支白骨笛。姜渡沒有将這件不該出現在劍宗的魔道法器收起，是已經察覺來人是聞雁。
聞雁輕飄飄飛上屋頂，坐在了姜渡身邊。
她還沒開口，姜渡先放下笛子，皺着眉問道：“師姐去了哪裡？”
這語氣仿佛興師問罪似的，聞雁有點稀奇，反問她：“你覺得我去了哪裡？”
姜渡闆着一張臉：“我聞到了竹子、桂花和睡蓮的味道。”
竹子在劍宗不稀奇，哪一座峰都能找到，而眼下是春末，哪來的桂花？加上睡蓮的味道，三者一結合，姜渡一下子就想到了一個地方。
“師妹鼻子怎麼這麼靈？”聞雁笑出聲。
姜渡卻并不高興：“師姐又去了顧乘那裡？”
“為何要說個又字？”聞雁覺得奇怪，她出現在哪裡都不稀奇，單說她來漱玉峰的次數，就不會比去沉日峰少。
姜渡回答不上這個問題，她就是不太喜歡聞雁和顧乘見面，但如果要問她為什麼，她同樣說不上個所以然來，最後隻能歸咎于仙魔之别。姜渡嚴肅道：“顧乘畢竟是仙修，師姐還是不要與她交情過深為好。”
“好啦好啦，我清楚，我們最後都是要回到無常門的。”聞雁說道。
聽她的語氣姜渡就知道聞雁說話沒過心。
但她沒有再說什麼，就如聞雁所言，她們并非劍宗之人，待一切事了，她們都要回歸魔修的身份。
仙修與魔修的地盤被天險隔開，除非仙魔兩道再起争端，她們與這些劍宗故人也許再也不會相見。
不再計較聞雁去顧乘那的事，但姜渡還是心有疑惑：“師姐去沉日峰做什麼？”
“這正是我要同你說的，”聞雁說道，“明日一早，我就要與顧乘下山，此去大概要半年時間。”
姜渡不解：“為何下山？”
聞雁沉默片刻，道：“掌門懷疑顧乘是魔門卧底，要我暗地裡尋找顧乘是魔修的證據。”
姜渡明白聞雁方才的沉默是為了什麼了。
因為她也久久說不出話來。
薛衡對顧乘的懷疑，無論哪一個魔道卧底聽起來都會覺得無比離譜。
聞雁繼續說道：“你在劍宗一切照常，隻是需要做一件事，如果薛衡傳信薛靈正，務必将信件攔截下來，且不要驚動薛衡。”
姜渡鄭重點頭：“我明白。”
“好乖，”聞雁笑，“都不問問師姐為什麼嗎？”
姜渡一闆一眼道：“師姐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從小到大，不管聞雁叫姜渡做什麼事，姜渡都是這個态度。
聞雁忍不住在她頭頂揉了一把：“你啊，真是根木頭。”
姜渡一動不動，任由聞雁揉亂了她的頭發。
“好了，我得走了。”聞雁交代完事情就要跳下屋頂。
姜渡趕在她離去前拉住了她的袖子，聞雁回過頭，疑惑地看向她，二人目光相接，姜渡問道：“師姐的事，要完成了嗎？”
她們這些魔道卧底，來到劍宗各有各的理由，其中有些甚至不太靠譜。
化血門門主不甘人後，覺得其他魔門派了卧底他也要派。
合歡宗的宗主希望她的大弟子能去仙門那裡培養一下仙修的清冷氣質。
無常門門主讓姜渡去劍宗協助聞雁——其中至少有一半原因，是姜渡自己想去。
那最早卧底劍宗的聞雁是為了什麼呢？
姜渡不清楚，不過問，但她知道聞雁此行一定懷有目的。
聞雁看着姜渡，點了點頭：“要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