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求助人未婚妻一直以來就是妖魔,以凡人身份潛藏在凡人界多年。
可能楊柳鎮内藏着一隻大魔,鎮上人都被沾染了妖魔氣息。
可能求助人才是妖魔,不知出于什麼原因賊喊捉賊污蔑未婚妻……
總之有可能的情況實在太多了,不去實地走一遭,沒有人知道真相究竟是什麼。
薛衡想到頭發上魔氣的來源可能是一位魔修,便讓這個任務也作為試探顧乘的一環,反正楊柳鎮恰好在前往明珠城的必經之路上。
和其他兩個任務地點比,楊柳鎮可以說離劍宗相當之近。聞雁估計在她們白天騎馬,夜間禦劍的情況下,離山第三天的清晨,她們就能抵達楊柳鎮。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
在她們離山的第二日晚上,天上就下起了傾盆大雨。
二人并未因此停止趕路,但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來。
于是直到離山第三天的傍晚,她們方才抵達楊柳鎮。此時此刻雨雖然小了許多,但仍舊不停。
本以為一帆風順的道路橫生波折,似乎預示着前路不會簡單。
“出師不利。”聞雁一邊在心裡這般說着,一邊跳下馬,和顧乘一起牽着馬走進楊柳鎮。
她把幕籬換了下來,和顧乘一樣換上擋雨的鬥笠。雨水滴滴答答砸在鬥笠上,又在鬥笠邊緣,連成一串落下。
仰頭便見一座牌樓出現在雨簾之後,匾額上的字有些模糊不清,聞雁定定看了一會兒,是與楊柳有關的字眼。
“就是此處了。”聞雁扭頭對顧乘說道。
她們來時根據地圖走的凡人界官道,地方倒是沒有走錯,但想要尋到求助人住處就不是看地圖能夠解決的了。聞雁想要找人問路,然而由于雨天之故,街上一時不見行人。
她也不着急,與顧乘繼續往裡走去。走了沒多久,就在長街一側看見一條河流,與沿岸被雨洗得翠色淋漓的垂柳。
楊柳鎮所處之地多見雅緻的水鄉風光,水鄉水鄉,離不了一個水字,滿鎮白牆青瓦依水而建,聞雁二人此刻所見便是最主要的那條河流。
溪流穿鎮而過,溪水流淌聲與雨聲夾雜在一起。柳枝皆浸了重重的雨水,少數被壓得一直垂到水裡去,點出的漣漪轉瞬便被湍急的溪水覆蓋。
煙雨朦胧,眼前所見一切,都顯得不太真切。
雨水凝聚成一股股自鬥笠邊緣淌下,聞雁透過織就的雨簾,看見顧乘微微皺起了眉。
聞雁先一步開口道:“師姐,我覺得不太對勁。”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遲疑之色來。
自穿過牌樓,正式踏入楊柳鎮起,她們就感到周身氣場一變。這變化細微至極,但仍被兩修士敏銳地捕捉到。隻是意識到不對是一回事,弄明白不對在何處是另一回事。
“繼續往前走吧。”聞雁說道,她拉了拉缰繩,馬蹄在楊柳鎮青磚鋪就的街道上踩出一朵朵水花。
再往前走了沒一會兒,便見一片寬敞的空地,地面清理得格外幹淨,空曠到有些不同尋常,仿佛這片空地正在為什麼事情準備着。
聞雁與顧乘放慢腳步,多看了此處幾眼,未見其他人影,便繼續走向鎮子的南邊。
小半刻鐘後,大道兩側景象驟然一變,一側屋舍林立,小巷穿插其間,一側則見溪上架了一道石橋,橋的另一側應當是座書院。
聞雁會做出這一判斷,隻因石橋出現在眼中後,她終于看見了兩個鎮民。
一人打着傘站在石橋上,看衣着打扮似乎是個年輕書生,正擡高傘沿癡癡往書院的對岸看去,連雨傘邊緣落下的雨珠打濕了袖擺也沒注意到。另一人則是被聞雁親眼看着從書院跑出來,是個十歲上下的小童,一手打傘,一手還提着盞搖搖晃晃的燈籠,在這灰蒙蒙的雨天提供了少有的亮光。
小童人還沒跑到橋上,嗓門已經打開了:“裴夫子,你怎的在這?學生們早就下課了!”
書生被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驚了一下,手一抖,又抖下不少雨珠來。
小童踮了踮腳,探頭探腦往書生背後看,恍然大悟道:“您是在這兒等容小姐呢?容小姐這些時日都沒到書院來,您也别在這眼巴巴往容府方向瞧啦!倒是您有好幾日沒來書院上課了,院長今天發了好大一通火呢!”
聞雁拉着顧乘停下腳步,兩匹馬兒也極通人性地駐足。
雨聲風聲遮掩,橋上的人沒注意到橋下的過路人,聞雁卻清晰看見書生在聽見小童的話後,神情明顯僵住了。
過了會兒他說道:“我、我還有事要忙……你若見了院長,讓他再擔待幾天。”
小童小聲嘟囔道:“不就忙着入贅容家嗎,想入贅人家還不要呢。”
書生臉色頓時變得鐵青:“你胡說八道什麼!”
小童特地壓低了音量,周身雨聲也足夠嘈雜,沒想到書生竟然耳尖至此。
“我的錯我的錯,是我多嘴。”小童打了個哈哈,“不過先前那些話還是您親自和院長說吧,院長的火氣我可承受不起。”
說罷,小童就拎着燈籠腳底抹油溜了,隻留氣得發抖的書生還站在橋上。
傘面随手顫抖,抖落不少雨珠,書生衣上又多出不少濕痕。
“……狗眼看人低的東西!”許久後,書生憤憤一振袖,自嘲道,“一個看門的書童,如今也敢當面譏諷我了。”
書生臉色鐵青之後又蒼白下來,他也沒了繼續在橋上癡望的心思,扭頭便打算下橋離開。然而他一轉身,赫然瞧見身後多出兩道人影來。
昏黑天地間,兩道戴着鬥笠,面容模糊不清的身影好似鬼影。
書生驚得腳下打滑,連忙穩了穩身子。在他站定後,一道語含笑意的聲音方才從一面鬥笠下傳來:“雨天路滑,公子可要小心了。”
那是個年輕女人的聲音,溫潤輕柔,叫聽者心情也不自覺平靜下來。
小童引起的怒火消散了許多,書生問道:“天色已晚,還下着大雨,姑娘怎的還在外邊遊蕩?”
“我二人乃外鄉人士,方至楊柳鎮,還未尋到落腳處。”女子說罷,書生方注意到她二人手中牽着的馬,目光才落到馬匹上,女子緊接着的話便讓他神情驟變。
“我二人在鎮中有一舊識,名為邱何度,不知公子可知他家住何處?勞煩指個方向。”
“邱何度?!”書生聲音擡高了許多,簡直有些尖銳。
鬥笠下聞雁擡了擡眉,不曉得此人反應為何如此之大。
“沒想到二位竟是邱大公子的舊識,呵,竟有女人前來投奔,他怎的還有臉抓着婚約不放……”再開口時,書生語中滿含怒意,說的也是些莫名其妙的話,不等聞雁再開口,他已一甩袖子怒道,“河的西側,西南邊最大那座宅子就是!”
書生一副不願意再費半句口舌的模樣,竟是連原來的路都不走了,掉頭便從另一側下橋,沒一會兒身影就消失在雨幕中,徒留聞雁二人在橋上面面相觑。
“我們莫不是……”聞雁緩緩開口,“剛好問到求助人的仇人了吧?”
邱何度,正是此次求助人的名字。
顧乘點了下頭。
“那他口中的婚約豈不就是求助人與那位妖魔嫌疑人的婚約?”聞雁露出思索的神色,“這事和他有什麼關系?小童說的入贅容家又是什麼事情?”
這幾個短句連在一起差不多能編排出一段戲碼來,但顧乘老老實實搖頭道:“尚且不知。”
在從當事人口中問清來龍去脈前,一切都尚且不知。
兩人沒有妄自猜測,而是根據書生走時留下的話,往楊柳鎮的西南邊走去。屬于邱姓人家的大宅院不難找,但二人卻一直走到鎮子的最南邊。
從鎮子的最北邊,一直到最南邊。
一南一北各有一座牌樓,聞雁二人自北邊牌樓入鎮,又在南邊牌樓停下腳步。
入鎮時的怪異感覺,也在此刻明白了緣由。
顧乘仰起頭,視線穿過層層雨幕,看向灰蒙蒙的天空:“有什麼陣法罩住了這裡。”
聞雁與她一樣擡頭看天:“是幻陣。”
顧乘依稀察覺了法陣的痕迹,但未能像聞雁一樣點出法陣的類型。她專修劍術,其他方面少有涉獵,聞雁則是平日遇到感興趣的都會學上一些,陣法恰在此列。
顧乘問道:“師妹可能看出這一幻陣作何用處?”
聞雁搖了搖頭。
可惜她隻學了點皮毛,能看出是什麼陣法已經實屬不易。
雖然看不出陣法的具體用法,但既是幻陣,左右不過是影響人心智,遮蔽人耳目這些用途。
聞雁說道:“陣法以南北兩座牌樓為界,恰好将整座鎮子圈入其中。我沒從陣法中感受到惡意,這不是攻擊型的陣法,更多的就探查不出來了。”
肉眼可見之處,未見絲毫端倪,聞雁猜測這一陣法對人的五感并無影響,那它多半就作用在人的心智上。
隻是一時間,聞雁并未感到自己的心神有被動搖。
“看來這楊柳鎮裡确實發生了一些事,”聞雁若有所思道,“求助人那頭,有必要快些走一遭了。”
對于這件事兩人都做好了準備,證物上的魔氣做不了假,楊柳鎮内有魔修或妖魔現身的幾率極大。
聞雁扭頭看向顧乘,臉上帶着笑意,心中卻有些怅然。
她問道:“如果楊柳鎮内真有的妖魔或是魔修,師姐打算打算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