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天氣一天比一天寒冷。前幾日剛下過一場雪,今日又下起來了。
玉竹從正房出來,站在台階上看着外面紛紛揚揚的落雪,院子裡一片銀妝素裹,她緊了緊身上的棉襖,又搓了搓手,正打算往廚房去,忽地看見院外的小路上走來了一對主仆。
她心裡一喜,轉身回屋,向杜秋容禀道:“太太,少爺回來了!”
“回來了?”杜秋容滿心歡喜,急忙下榻穿鞋,要去外面接兒子,“這麼冷的天,這一路走來肯定早就凍僵了,趕緊去端一碗熱熱的姜茶來。”
“是。”玉竹笑眯眯應道,轉身親自去了。
玉竹梳着婦人發髻,前幾年她年齡到了,跟老爺身邊的小厮來旺互相看對了眼,求了主子,将他倆配成一對。嫁人後,她也沒離開太太身邊,仍然管理着太太的嫁妝。
太太跟前早就添了新的小丫頭,端茶送水之類的小事,已經不需要玉竹親自動手了,可一旦事關少爺,她還是喜歡親力親為。
杜秋容剛走到門口,就見兒子已經進了院子,身後跟着提書箱的清風。
安嘉樂今年十二歲,是個半大的小子了。因為從小不缺吃喝,營養充足,所以個頭猛蹿,已經到了安永興的肩膀處。相貌也越發英俊,一身書卷味,卻絲毫不顯得文弱,反而身姿挺拔,像一株小白楊。
外邊是一件青色立領團花披風,頭戴白色狐狸毛氈帽,腳踩皮靴,步伐十分穩健,走得大步流星。
看着漸漸長大的兒子,杜秋容心裡升起一股自豪感。又見他無遮無攔的走在雪地裡,不由得心疼極了,責怪道:“怎麼不打傘?落了一身的雪,回頭病了可怎麼辦?”
她一邊說一邊就要下台階,安嘉樂趕忙急走幾步,勸道:“娘,别出來,雪天路滑。”
說話間,已經到了近前。杜秋容見他頭上肩膀上都落了薄薄一層雪粒子,越發心疼起來。
清風忙回道:“少爺不讓小的打傘。”
安嘉樂笑着幫他說話,道:“娘,你别怪他,是我不耐煩撐傘。也沒幾步路,我個子高,腿長,走快些也隻需一盞茶的功夫就到家了,還打什麼傘。”
杜秋容看向清風,隻見這小厮身上也落了薄薄一層雪,便道:“廚房熬了姜茶,快去喝一碗,免得受涼了。”
說完,拉起安嘉樂的手,往屋裡走:“快進屋烤烤。”
一跨過門檻,一股熱氣襲來。屋裡擺着一個大火盆,炭火燃得旺旺的,熏得整間屋子如同春天一般,和外面形成鮮明對比。
進了屋,杜秋容親手替兒子解下披風,脫掉氈帽,交給小丫頭去烘幹再放好。
安嘉樂先走到銅架前,洗過手和臉,往臉上抹了一層滋潤保養的面脂,然後才走過來烤火。
玉竹送來姜茶和幾碟點心,安嘉樂先熱熱地喝了一碗姜茶,又吃了一碟蘿蔔糕,這才停手。吃飽喝足,又有火盆烤着,隻覺得整個身子都暖哄哄的。
“今日上學辛不辛苦?”杜秋容在他身旁坐下,“下雪天,出門還是應當坐轎子,偏你不肯。”
“不辛苦。我身子骨結實着呢,這幾步路不算什麼。”
母子倆正說着話,安永興推門進來,笑道:“我就知道樂哥兒一下學就要來你這裡。”
安嘉樂趕緊起身,笑眯眯道:“爹。”
看着逐漸長成的兒子,安永興心裡跟妻子一樣自豪,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吧。”
父子倆一起坐下,安永興轉頭看向安嘉樂,感慨道:“想當初,你剛生下來,小小軟軟的一團,如今隻比我矮一個頭了。等再過兩年,就要和我一樣高啦!”
杜秋容抿嘴笑:“樂哥兒日日跟着曹師傅鍛煉,将來指定比老爺還高。”
“哈哈哈!這樣更好!”安永興開懷大笑。
小丫頭送上用熱水浸過的帕子,安永興接過來,擦了臉和手。看到旁邊擺着一碟紅豆糕,于是端起來遞到兒子面前,一面問杜秋容:“怎麼不上蘿蔔糕?兒子愛吃那個。”
杜秋容:“還用得着老爺說,蘿蔔糕早就進了樂哥兒的肚子了。”
安嘉樂擺擺手,往外推碟子:“我已經吃過了,爹,你自己吃吧。”
安永興聽他說已經吃過了蘿蔔糕,這才作罷,又拈起一塊紅豆糕,遞到安嘉樂嘴邊:“再吃一塊。你正在長個,光是一碟蘿蔔糕怎麼夠,再吃一塊!”
安嘉樂沒奈何,隻好張嘴吃了。
安永興笑眯眯地看着,見他吃完,又遞一塊過去。這回安嘉樂不肯再張嘴了,連連擺手,表示不要。
杜秋容見狀,勸道:“老爺,他不吃就算了。這會兒吃多了,等下晚飯他又吃不下了。”
安永興這才收回手,三兩口把剩下的糕點吃了,擦擦嘴,提起了來年下場的事。
“樂哥兒,你已經考慮好了,來年果真要下場?”
他兒子才十二歲呢,現在下場會不會太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