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樹發了狠似的啃着饅頭,邊吃邊流眼淚,他也不擦,就着饅頭把眼淚往肚子裡咽。
獄卒見狀,歎了口氣,道:“你慢點吃,别噎着了。他們說得沒錯,新來的安大人恢複了你們原有的夥食标準,以後都不會再挨餓了。我估摸着下午大人還會再來看你,你要把握住這個機會。”
張樹咽下饅頭,擡起頭,用那雙空洞的眼睛看着獄卒:“新來的大人就會相信我所說的話嗎?”
萬一新來的大人也不是個好的,吩咐人再打他一頓,那怎麼辦?他再也經不起毒打了,恐怕立時就會沒了性命。
獄卒用怒其不争的語氣說道:“安大人要是不好,怎麼會給你請大夫,還讓你有藥喝?你不考慮自己,也該多想想你那個在外邊日夜為你流淚的老爹!”
一說起老爹,張樹吸了吸鼻子,把剩下的飯菜吃光,又喝了藥,專心等待大人到來。
安嘉樂走進牢房,一直緊盯着牢房門口的張樹立刻就想要爬起來下跪磕頭,安嘉樂快走幾步,阻止道:“你身上有傷,别亂動。”
張樹不肯,掙紮着磕了幾個頭,哭道:“大人,我真的沒有殺人!”
安嘉樂溫和道:“起來吧,把事情原原本本再講一遍。”
張樹這才爬起來,因傷勢嚴重,他站也站不穩,隻能趴在幹草上,從頭開始說起。
聽完,安嘉樂發現他所講的跟卷宗上寫的差不多,知道從他這裡問不出更多的信息了,便道:“你好好養傷,本官會再去調查一番,若你當真是被冤枉的,本官自會還你清白。”
“多謝大人!小人真的是被冤枉的!”張樹仰頭大哭。
唉,安嘉樂搖頭歎息,然後走出牢房。
他帶齊人手,除了自己的小厮外,另外還叫了幾名衙役,一起去往張家村。
随行的衙役裡有一個班頭,名叫袁橋。據安嘉樂觀察,袁橋是有些本事的,隻是以前在不幹人事的馮濟手下,壓根顯不出來。
這次安嘉樂特意帶上了他。剛進村,袁橋就主動介紹道:“大人,村頭那座房子就是張家。”
安嘉樂順着袁橋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路邊有一座半新不舊的小院子。
“走,過去瞧瞧。”
到了近前,安嘉樂下轎。張家的院門沒關,一位中年漢子正坐在院子裡,一身粗布衣服,腳穿草鞋,露在外面的皮膚呈現一種常年做農活的黃黑色。
他雖是坐着的,腰背卻挺不直,彎得像一張弓,雙眼空洞,木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地面,就連家門口來人了都沒察覺。
“張大山,張大山?”袁橋喊了兩聲,見他不應,隻好走進去,“張大山,縣令大人來了。”
張大山終于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一聽說縣令大人來了,立刻擡頭看過來。
安嘉樂也跟着進了院子,見張大山滿臉驚恐,忙道:“你别怕,我隻是來問……”
話還沒說完,張大山已經撲了過來。他不認得安嘉樂,但他認得這身官服。上一個穿這樣官服的人,判了他兒子的死罪。
深深的恐懼刻進了他的心裡,滿腹的委屈又無處訴說。張大山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又能夠做些什麼,他隻能撲倒在安嘉樂的腳前,涕淚橫流。
“大人,我兒子沒殺人,真的沒殺人!求大人開恩,發發善心,放我兒子出來吧,給他一條生路吧!”
“我跟我兒子隻是賤民,賤民不值錢,就像路邊的野草,求大人高擡貴腳,饒過我們吧!”
“你起來,先别哭。”安嘉樂試圖去拉他起來,哪知張大山把自己釘死在了地上,根本拉不動。
張大山還在哭着,一邊哭一邊磕頭:“草民家中還有十幾畝田地,都可以獻給大人,隻求大人放我兒子一條活路。”
安嘉樂:“你起來,我不要你的田地,就想問你幾句話。”
張大山聞言,越發悲痛欲絕:“若大人非要拿走一條人命,就來砍我的頭吧!我兒子還小,不要砍他,砍我的!”
安嘉樂拿他沒辦法,隻好用眼神示意袁橋。
袁橋走過來,強硬的把張大山從地上拽了起來,又将自己腰間的佩刀抽出半截,見已經吓住了張大山,這才嚴肅地說道:“别鬧,大人有話要問你。”
張大山被刀鋒震住,頓時不敢再鬧了,趕緊用袖子去擦眼淚,手都有些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