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小聲提醒劉老二:“縣令大人來了。”
大人?劉老二走到院子裡,往外一看,隻見一頂官轎停在自家院門前,一身官服的大人站在轎前看着自己。
劉老二吓一大跳,忙不疊就要下跪磕頭請安。他一動,他的妻子和兒子們也跟着磕頭請安。
“都起來吧。”安嘉樂跨進院子。
機靈的村長早就搬來幹淨的凳子,至于茶水,生怕劉老二家的茶大人喝不慣,于是吩咐自己的兒子趕緊回家去泡壺好茶來。
安嘉樂坐了,把劉家人挨個叫到跟前,仔細詢問劉桃紅生前的情況。
劉桃紅的慘死對劉家人來說是一件很悲傷的事情,平時都不願意提起,但大人問話,他們不敢不答,事無巨細,全都說了。
聽完後,安嘉樂得出了結論。劉桃紅做為最小的又是唯一的女兒,劉家人十分寵愛她,别說下地,她甚至連家務活兒都很少幹。被爹娘和三個兄長寵着,但據她的家人以及村民們的說法,她在外表現出來的性格并不張揚跋扈,反而溫柔大方。
但要說劉家人對她有多麼了解,安嘉樂認為未必。
劉老二和三個兒子,成天都要下地,實際上跟劉桃紅的相處并不多。劉老二的妻子劉氏,除了幫着做些地裡的輕省活,還要負責全部的家務,這麼活兒壓在她頭上,這就導緻她跟女兒的交流也是有限的,也就是關心她有沒有吃飽,有沒有穿暖。
在劉家人看來,給女兒挑一門她自己也願意的親事,就是對她最大的尊重和愛護了。
劉氏抹着眼淚哭訴道:“我還是想不通。明明這門親事,不僅我女兒願意,張家,就連張樹本人也是極願意的。可為什麼才娶過去,就要把我女兒殺掉?至今連頭都找不到,我女兒死無全屍,死後也不得安甯。他就這麼恨我女兒?那為何又要答應娶她?”
見妻子哭得悲慘,劉老二也跟着抹起了眼淚:“在說親之前,張樹跟我女兒壓根不認識,我們兩家也沒什麼恩怨。大人,你說,他為什麼要毒殺我女兒?如今他被抓,判了死罪,總算老天爺開眼,叫他以命抵命了。我隻盼着大人能把我女兒的頭找回來,好歹叫她有個全屍。”
死無全屍這幾個字,對時下的人來說是一種極惡毒的詛咒,如今發生在劉家人身上,在場的村民們都替他們難過,紛紛開口懇求,希望安嘉樂能幫忙把頭找回來。
“本官會盡力的。”安嘉樂保證道,又看向劉老二,“你女兒下葬還不到十天,本官想去她的墳前看看。”
劉老二不敢拒絕,立刻就要在前邊帶路,這時,去請仵作的衙役帶着人回來了。
南平縣隻有一位仵作,名叫王慶,今年四十多歲。他身後跟着他的徒弟徐海,徐海手裡拎着木制的工具箱。
這是安嘉樂第一次見到這兩人。
在馮濟手下唯一能逃過克扣工錢的就隻有王慶了,也許是因為仵作的工作性質的原因,常常接觸死人,馮濟嫌他晦氣。又或許是馮濟心裡還有一絲對鬼神的敬畏,總之,他沒有克扣王慶的工錢,每月都如數發放。
王慶越發傲慢得意起來,逢人便說馮大人最看重他。
如今換了位新縣令,王慶并沒有約束自己,上值期間都喝得醉熏熏,一路上還抱怨路太遠,不好走。
“大人,卑職來了,您隻管吩咐。”王慶笑嘻嘻地湊上來,給安嘉樂行禮。
他一身的酒味,熏得安嘉樂直皺眉頭,但現在不是發作他的時候,安嘉樂擺擺手,冷聲道:“跟着來吧。”
村長的兒子送茶過來,安嘉樂不渴,沒有喝,倒是王慶見安大人面色不善,怕他嫌棄自己滿嘴酒味,連忙要了一碗,咕嘟嘟喝了。
一邊灌茶漱口,一邊在心裡嘀咕,新來的安大人真是事多,他上值的時候喝點小酒又怎麼了?反正也沒事幹。以前馮大人在時,他也天天這樣喝酒,馮大人就從不說他什麼。
安嘉樂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确實,以前南平縣在馮濟的治理下,三年還不足十件案子,能夠讓仵作出手的機會很少。可是再怎麼閑,這也不是王慶在上值時喝酒的理由。
安嘉樂看他就來氣,于是把目光移到王慶的徒弟徐海身上。
徐海約摸二十來歲,中等個頭,穿着一身粗布衣服,眼神沉穩,正小聲向相熟的衙役打聽案子的細節。
徐海倒是比他師傅要可靠一點,至少心裡是有工作的。
哪像王慶,王慶此時哈欠連天,連眼淚花都出來了,趕緊問徒弟要了一片生姜含進嘴裡。
他倒不是為了一會兒阻隔屍體的異味,而是想通過姜片的辛辣味,來讓自己提提神。
他已經看出來了,安大人不同于以前的馮大人,若是被他抓住把柄,當衆訓斥自己一頓,那樣面子上可就挂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