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徐海來了,手裡提着木制的工具箱。
一聽說城裡出了人命案,他既激動又有點緊張。激動是因為這是他親手檢驗的第一具屍體,緊張則是因為他害怕自己會出纰漏,萬一影響了大人的判斷,那可怎麼辦?
“不要緊張,好好幹。”安嘉樂鼓勵道。
徐海重重點頭,他先穿上自制的“防護服”,這是他從安大人給的那兩本書裡學來的,接着又戴上幹淨的袖套和手套,然後對着死者拜了拜,這才開始驗屍。
被火燒死的人,形狀恐怖,一般人都不敢多看,徐海卻一點也不害怕,他眼神沉着,先檢查了四肢,接着又仔細觀察死者的口腔和鼻孔,看了很久,扭頭禀道:“大人,死者口鼻内沒有煙灰。”
王氏聽了這話,腳尖動了,她好像想上前仔細看看丈夫的屍體,不知想到了什麼,又把腳收了回去。
安嘉樂沒有錯過她的小動作,他深深地看了王氏一眼,然後朝着屍體走近,對徐海說道:“知道了,你繼續。”
徐海将死者翻過來,雖然死者身上的皮肉都被燒得翻卷甚至發焦,但仍能清晰地看出後腦勺處有被硬物重重擊打後留下的傷口。
經過仔細判斷,徐海謹慎地開口道:“大人,死者是死了之後被焚屍的,從他的口鼻内沒有煙灰這一點可以證明。至于兇器,應當是磚頭石塊之類的。”
袁橋湊過來看他驗屍,聞言便道:“這麼說,死者是被人用磚頭或石塊砸死,然後再将他焚屍,想故意造成意外失火死亡的假象?”
“是。”徐海應聲。
安嘉樂吩咐衙役們:“在四周圍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帶血的磚頭或者石塊。”
“老天爺,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王老太太拄着拐杖,顫巍巍地走近,她慢慢蹲下來,撫摸着兒子被燒焦的屍體,眼淚撲簌簌落下,“我隻當你是喝多了馬尿,把自己喝走了,沒想到竟是遭了歹人的毒手。誰這麼狠心,竟要置你于死地?我們從不與人結怨,家中又沒有多餘的銀錢,他圖啥?”
王老太太年齡大了,體力不支,安嘉樂真怕她會哭出事來,趕緊将老人家扶起來,勸道:“老太太,節哀。既然已經證實了這是一樁兇殺案,本官向你保證,一定會抓到殺害你兒子的兇手,絕不叫他逍遙法外,以告慰你兒子的在天之靈,讓逝者安息。”
“大人,大人您是青天大老爺,一定要為我兒子作主啊!”王老太太顫巍巍地就要給安嘉樂下跪。
安嘉樂趕忙托住她,不讓她跪下,一邊保證一邊讓人扶王老太太回屋去休息。
抱孩子的婦人見狀,隻好放下小孩,扶着老太太回屋去。
先前問話時應答如流的王氏,此刻像被剪掉了舌頭一樣,隻是怔怔地站在旁邊,一言不發。
小孩沒人哄,又去鬧他的母親。
隔壁鄰居本以為隻是普通的意外失火燒死人,沒想到竟是兇殺案。在這一刻,他甚至覺得這院子陰森森的,不敢再呆下去了。
他一把抱起小孩,對王氏道:“我先把孩子抱我家去,回頭你有空了就來接他。”
“多謝。”王氏輕聲道,聲音聽上去有些空洞。
隔壁鄰居抱着孩子走了,随着他的離去,王大威是被人害死再焚屍的消息也傳了開來。陸陸續續的,有不少人故意從王家院子門口經過,就是想看熱鬧。
安嘉樂看向王氏,嚴肅地問:“王氏,你的丈夫在西廂房遇害,你昨晚睡在東廂房,院子這麼小,東西廂房之間的距離很近,昨晚你有沒有聽見異常的動靜?有沒有看見究竟是誰闖入你的家中,害死了你的丈夫?”
“我、我……”王氏不由自主後退了幾步,眼神慌亂起來,“我不知道,我什麼都沒聽見。半夜哄孩子時,我看見他還在獨自喝悶酒。”
安嘉樂追問:“你在哪裡看見的?有沒有走進西廂房裡去看?”
“沒有。”王氏搖頭,眼淚都被她甩飛了,“他喝酒時不喜我去吵他,我就在東廂房裡,抱着孩子在屋裡走來走去,我看到西廂房還燃着燈,沒有聽見說話聲,應當隻有我丈夫一個人。後來孩子終于睡着了,我也困得不行,倒頭就睡下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還是隔壁的鄰居來拍門,才把我叫醒的。”
一般來講,發生兇殺案時,首先應當懷疑的就是枕邊人,安嘉樂也不例外。
根據詢問得知,王大威沒有一技之長,平時是在外邊幹體力活兒的,誰家有活兒就給誰家幹,掙幾個辛苦錢用來養家。好在房子是自家的,不用出房租,而且他又正當壯年,力氣大得很,因此倒也不缺活兒幹。
可是,即便如此,王大威每天掙到的銅闆也是有限的。王家上有老母親,下有幼兒,養家的重擔壓在他一個人身上。妻子和兒子都穿着體面幹淨的衣服,兒子的脖子上挂着一塊銀質長命鎖,妻子身上也有兩件銀首飾。
尤其是那個銀手镯,看光澤和樣式就知道是新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