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了幾日後,褚朝雲總算摸透這條花船的規律。
花船營業雖在午時初,但他們寅時末便要起身準備,先逐個角落的清洗一遍上方三層雅間,而後才是早飯時間。
由于蕤洲不設宵禁,所以基本每晚,客人們都會暢飲至子夜。
褚朝雲在天還未亮時便醒了,也不是她多有聞雞起舞的精神,實在是凍得睡不實,還不如早些起來活動活動,身體還能熱乎一點。
而起得早還有另外一個好處,便是不用搶洗漱間和茅房了。
由于船上做工的人多,管事的便在船頭、船尾各設置一間茅房出來,船頭隐蔽小倉的茅房是供客人們使用的,船工們則集體去船尾那處。
船尾茅房邊上,栅欄樣的木條簡易圍出一小塊來,便算是一個簡單的洗漱房了。
不過讓褚朝雲苦惱的事确實有點多,除卻洗臉沒有洗面奶,刷牙沒有牙刷,更讓她接受不了的便是如廁沒有廁紙,而洗漱間還不能洗澡!
每每需要做這些事時,褚朝雲的情緒便在“委屈”“無能狂怒”“崩潰想哭”“逐漸平靜”中來回鬥轉,直至徹底妥協。
褚朝雲從洗漱間出來,邊走邊用麻布包上了頭發,幾名揉着眼的起床困難戶,一邊小聲打着哈欠,一邊和她打招呼:“朝雲,又起這麼早啊?”
“嗯,今天輪到我收拾雅間,我先去三層了,一、二層嬸子們自己分分哈。”
褚朝雲笑眯眯的說了句,低頭拎上隻木桶,一條粗布方巾搭到臂彎,人就自顧自的去一旁打水了。
身後二人聽罷,先是訝異的望她一眼,直到褚朝雲拎着大半桶水已經往木梯走時,二人才将要出口的“謝”字咽了回去。
船上規矩森嚴,并不允許他們大聲交流。
由于最上的雅間需要多走兩層梯,每每分活時,幾名老邁的船娘便使出渾身解數百般推脫。
倒不是他們多想躲活,實在是年歲大了,又因常年住在陰暗潮濕的暗倉染了風濕,多走幾步胳膊腿便會鑽心的痛,就更别說還要提着桶水爬木梯了。
清潔雅間的工作是每人負責一層,十幾名船娘輪換着來,基本每五日就會輪上一次,而今,剛好是褚朝雲上船後的第二次。
褚朝雲沒把水裝的太滿,這樣走的快些也不容易灑出來。
上到三層,她将水桶靠邊放下,沒急着進門收拾,而是站在船角不顯眼的位置處往碼頭張望。
這幾日下來,褚朝雲一次都沒在船上看到褚郁,不過憑着嘴甜、勤勞,一起做工的幾名船娘也慢慢跟她熱絡了起來。
從他們口中,褚朝雲得知了褚郁和褚惜蘭的去向。
花船上平日所需的瓜果飲子,烹饪食材,姑娘們的衣裳首飾,以及配備的六博?投壺,鼓樂筝篌,皆是需要在城中購買添置的。
而褚郁他們那些男子,便是負責搬運這些貨物的苦力。
清晨,正是上工之時,褚朝雲努力的想要看的更清楚些,卻依舊無法從那些戴着幞頭的勞工中,尋到褚郁的身影。
不過她知道,褚郁就在那裡。
而想到褚惜蘭……
褚朝雲略微歎息一聲,既然她當日沒能等來堂姐,想必褚惜蘭是沒勇氣自傷,便就隻能留在那處院子裡學習技能了。
就如李婆子講的,“她負責教授”。
按照褚朝雲的理解,雅間内的姑娘們大抵隻是學些粗淺的,李婆子的“速成班”應該不會持續太久。
褚朝雲将方巾在水桶中打濕,進了離自己最近的那間開始擦拭桌椅物什,殘留的瓜果皮屑在每晚歇業後,就會提前清理出來,這會兒隻要擦幹淨浮灰便好。
當然,褚朝雲自願來三層也不全是為了當聖母,除了想查看一下碼頭和院子處的動靜,也是想了解一下環繞着蕤洲的這條蕤河。
畢竟站得高,才能看得遠。
碼頭處,船隻連接地面的艞闆一側,有趙大的人往來看守,即便得了月銀,他們也沒辦法去集市上買吃食。
可眼下吃不飽穿不暖,每日活計又多如牛毛,在這麼折騰下去,褚朝雲覺得自己不被累死,也要餓死凍死了。
幹完活之後,褚朝雲繞離碼頭這邊,輾轉去了船尾那側向下望。
蕤洲的河不算清澈,貼近岸邊處,隐約還能瞥見水下的淤泥,這時節尚未冷到時候,成片的蓮葉也依稀浮在水面。
褚朝雲舔舔幹澀的唇,跑去木梯處拎上水桶,一步一步的從上走下來。
下到一層邊,正聽鐘管事過來喊人,“春葉姑娘昨晚多飲了幾杯,現下胃裡燒得難受,一會兒你去給她做些清淡的送去,她若是還想吃什麼,你撿着能做的也再做幾樣。”
鐘管事的話不是說給褚朝雲聽得,而是吩咐給了負責清潔一層的刁氏。
褚朝雲來的時間短,鐘管事暫不會叫她碰竈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