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這是要洗的,褚朝雲便沒把籃子還回去,瞅着刁氏一點一點下了木梯,目測不會有什麼問題,她就提了隻木盆去一旁洗春葉的衣裳。
洗好晾上挂繩後,送午飯的工人剛好過來,褚朝雲順手領了兩份,拿上回暗倉去找刁氏一塊吃。
進門時,正發現刁氏在捏自己的小腿,刁氏将雙腿搭在腳凳橫欄處,看着似乎有些無力。
褚朝雲狀若不聞的把吃食放在一旁,邊扒着自己手裡馍馍的硬殼,邊坐下說:“衣裳洗好了,那上面的穢物也都清理幹淨了,聽說春葉姑娘胃又不舒服是麼?李婆子當真就一點都不管嗎?”
小窗滲入冰涼的風,褚朝雲打了個哆嗦,這風簡直比李婆子那張臉還涼薄。
褚朝雲問完先是歎了一口氣,目光下意識轉到刁氏浮腫的小腿上。
眼前便有一個實例,她怎麼還跋山涉水的去想春葉。
話畢,狹窄的隔間靜谧下來,隻聽到細微的咀嚼聲,刁氏喝完湯打算睡會兒,褚朝雲還有活要幹,就幫忙收拾了空碗,帶出去了。
待姑娘們上花船時,褚朝雲特别留意一眼,打扮鮮亮的女子們手持團扇,衣裳襯的面容嬌嫩,可那一張張的小臉上卻不見喜色。
活像她以往去上墳,啊不,是上班時那般狀态。
人堆裡果然沒有春葉,想來的确病的重了。
晚間,捱到大家都睡下時,褚朝雲也困得不輕,可她還得強打精神出去覓食。
冷馍殘羹沒有營養,她必須得堅持找些能補充營養的食物,再下過幾次水後,褚朝雲也難免撓頭。
實在不知還能尋些什麼來吃了。
每每這種苦惱在心尖環繞時,褚朝雲想進廚房的念頭就愈加強烈。
她蹑手蹑腳的去到船梯處,先活動了一下胳膊腿,感覺到熱乎一些了,這才下水去。
隻不過今晚的運氣着實不怎麼樣,褚朝雲找不到蓮藕,菱角也幾乎被采光了,體力即将用盡時,她才極難得的發現了一小叢雞頭米。
雞頭米又叫芡實,大名鼎鼎的水八仙之一,确實是不錯的好東西,就是不抗吃。
不過能尋到食物,褚朝雲還是興奮的。
她一臉喜色的薅光那一小叢,全身濕漉漉的回了船上,今個也顧不上晾幹,腳下生風的一路下了木梯往隔間走。
今晚似乎冷的過分,像是要變天了。
過來走道時,褚朝雲注意着放輕腳步,本以為這時辰所有人都睡下了,可走到一處隔間的門前,卻依稀聽到些輕微的呻·吟。
嗯?
這聲音好像是從刁氏房中傳出來的。
褚朝雲緩緩停下,又豎着耳朵聽了聽。
有些痛苦的悶哼聲不斷從房内傳出,壓抑的,時而還停頓幾下,像是很怕被旁人知曉。
褚朝雲知道自己本不該去窺探誰的隐私,可電光火石間,她便想到了一些事。對于刁氏此刻的痛苦,她這麼想确實很抱歉。
可鐘管事的眼很毒,看她很準。
她就是很能見縫插針的人。
因為她得活下去。
褚朝雲深吸口氣,用手指尖點點那道門作為提示,門内的刁氏果然很小心,聽到這聲提醒,悶在喉嚨口的那聲嗚咽頓時就掐斷了。
“是我,刁嬸子。”
褚朝雲用氣音回應了句,不過片刻,門就被裡面的人打開了。
見她全身濕透的出現在這兒,刁氏也是一頭霧水。
站在門口說話不便,褚朝雲自顧自的走了進去,又注意着把門鎖上了。
怕弄濕了被褥,褚朝雲并沒有坐,她隻是站在勉強能容納一人的空地處,将手裡拿着的一把“雞頭”放在了腳凳上。
“你……”
刁氏愕然,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褚朝雲又開始賭了。
她其實有點煩躁,真倒黴,似乎來了這裡之後她總是再賭。
褚朝雲盡量讓自己的表情松快些,含着笑,面容被銀色的月光照的有點柔和:“我下水了,總是吃幹馍我身體真的受不住,要再不去想點法子,我可能都挨不到發月銀那日了……”
刁氏聽着她的坦言,表情一下驚訝賽過一下,半晌,婦人張張口,卻隻是問了句:“你會凫水?”
“會的,不過鐘管事應當不知道。”
褚朝雲又笑了下。
刁氏木讷的點點頭,随即又道:“那以後再去……注意點安全,還有,也别叫誰瞧見。”
褚朝雲“哎”了聲,便靠到隔闆旁開始剝雞頭米,雖然很多時候都會把雞頭米煮熟或炒過再吃,但她沒有廚具,就隻能生嚼。
生嚼雞頭米倒也不難吃,細品還有些說不出的甘甜。
褚朝雲剝了一小把遞給刁氏,直言道:“我見刁嬸子近日身子也不爽利,這小東西挺補的,你也吃些。”
此刻隻有她二人,刁氏擡手接過,表情溢出些苦悶,倒也把話敞開了說:“其實往年還好些,入了冬,即便要給姑娘們做飯食,我也會托趙大他們去送。可今年竟是連動一動都……”
靜默片刻,刁氏苦笑:“許是年紀大了,這病也越發重了吧。”
褚朝雲咬碎一顆雞頭米,看向她:“我來的時日短,不曉得這裡的事,敢問嬸子,若船工或姑娘們身子出了問題,那管事們該要如何?”